萧赫晏负手起身：“刘娟花，本侯所列的桩桩，你可认？”
刘管家认命地闭了闭眼，心如死灰地跪地叩首：“认。老奴，无言要辩，是老奴对不住侯爷。”
萧赫晏的长指稍拢，微微蜷起，似是叹息：“乳母，你怎的如此愚昧糊涂？”
“奴有罪，老奴有罪。”刘管家垂落的发银白相间，粗糙枯燥，满脸生愧涨红。
“念在你照顾本侯也有年岁，爷便不杀你，结了这个月的月例钱即可离京，爷往后都不愿再看到你这张脸。”萧赫晏脚步顿住，冷眼扫向艾菊：“至于艾菊，杖毙。”
此话一出，众人倒吸了一口气，刘管家闻言更是直接晕了去。
“娘！”艾菊下意识地要去扶刘管，可一想起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她哽咽到五官扭曲，又哭又笑地给刘管磕头，几近疯癫。
萧赫晏挥了挥手：“带下去。”
“慢着！”白格朝他行了个礼，直视他：“侯爷，此女虽有罪，但按照大萧的律法罪不至死。”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宁夫人，惊愕于宁梓熙居然敢质疑侯爷的决定，而后又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叹息摇头。
完了完了，这回是真的彻底废了。
果然，萧赫晏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眼底染上了薄怒：“怎的？你可是有什么疑问？”
“有。”白格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艾菊是前阵子分到妾身院落的丫鬟，那便是妾身的人，既如此，艾菊犯了罪，理应由妾身处置。”
萧赫晏见她这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蠢劲直觉好笑，莫说一个小小丫鬟的死活，便是她的命，他也能照取不误。
“那照你的说法，艾菊该如何处置？”
“艾菊既卖身给了侯府，在侯府犯了罪，自然是要接受侯府的处置，可艾菊不仅仅是侯府的奴婢，亦是大萧的子民。大萧耗费物资育她十余载，断不能让她毫无付出地毙亡。”
白格的眸色清澈平和地看他：“所以，依妾身所见，应杖四十大板，然后交由官府处置。前者示为侯府的处置，而后者，则是大萧的处置，至于大萧会如何处置，艾菊又是否还能活，便不是妾身能管的了。”
话音落地，屋内猝然静默了下来，周遭的目光齐刷刷地定在白格身上，仆人们内心无不震荡，可又说不清道不明此为何等情绪，只觉得宁夫人同寻常家的姑娘乃至整个大萧的人都不太一样，因为奴才既是签了卖身契，那奴才的生死权在世俗看来就归主子，从未有人会想起这些奴才还是大萧的子民，犯了罪应由大萧处置而非个人屠戮。
萧赫晏微愣，颇为审视地盯着眼前人，意外于此番犀利的见解竟是从一个商家女口中说出。
无声的探究拉长了沉寂，不知过了多久，萧赫晏转身出去，只余下一道声音在屋内回荡：“既是你的婢女，你处置便是。”
屋内的多数仆人跟上了淮南侯的步伐，屋内一时宽敞了不少。
“那就按本夫人说的办，小秋，带人下去。”
小秋依言：“是。”
只听扑通一声，艾菊痛哭着感激白格：“多谢宁夫人救命之恩。”
白格扫了她一眼，薄唇轻启：“你若真有孝心，就在牢狱中好生忏悔，洗心革面，往后出来了，莫要再行偷盗行为。”
艾菊郑重叩首：“奴婢谨记。”
随后，一群人陆续出了小院。
白格体力不支地单手撑了撑桌面，饿得两眼发昏。
不得了不得了，要饿死个人了，寻常这个点早有厨子候在院前问她晚膳的意向了，而今这都什么时辰了，连个鸟影都没瞧见。
难道是知她忙，自行做菜去了？
白格一边想着一边往院子外走，这速度都要赶上高中同学们一窝蜂去食堂干饭的速度。
蓦地，走廊那端走来了一人，不是旁人，正是经常出现在萧赫晏身边的侍从。
“宁夫人，侯爷邀您共用晚膳。”
月上乌梢，夜风微凉，抚过湖面时激起点点涟漪，湖中的竹柏疏影随之摇曳，沁人的荷香幽幽飘入院内。
萧赫晏看着眼前这个狂吃胡塞的女人，眉头不由得蹙起。
这个宁梓熙自进门匆匆扫了他一眼，便再也没看他，故作礼貌地问了声“妾可动筷否”，待他点头后，就如此般盯着桌上的菜，自顾自的地吃，一盘糯米肉肠被她吃得几近见底，全然没有官家子女的端庄得体。
白格混着糯米肉肠吃了一大口香喷喷的米饭，满足地在心里喟叹。
礼待分个三六九等也就罢了，居然连吃食还区别对待！凭什么她只能挑家常菜，而这厮却能吃满满一桌子丰盛的佳肴！因此，她可没少跑食肆，时不时地同食肆里的人调侃侯府厨子厨艺不精。
她那时的口头禅就是堂堂侯府招来的厨子来来回回居然就会那么几道菜，为的就是暗暗贬损侯府形象，然而他们要么听了不信，要么笑而不语，总之就是不认同她的说辞。
如今她可算是他们在笑什么了。
暴露自己的地位了！
白格知晓自己寄人篱下，敢怒不敢言，闷头咬了口桂花鱼条，抬起筷子就要去夹最后一块糯米肉肠，感受到了一道凉飕飕的目光，她微侧头，这才注意到萧赫晏执着筷子迟迟不动，盯着她的眼神阴郁冷淡。
这眼神激得白格后颈隐隐发凉，见他垂眸瞥了眼盘子里的糯米肉肠，白格快速缩回筷子，以为他的不悦是因为自己抢了他的糯米肉肠。
然而萧赫晏并未去夹，反倒搁下了筷子，慢悠悠地饮了口酒。
“等过段时日，爷进宫找个嬷嬷来教你礼仪。”
白格闻言眨巴眨巴了眼，回想了下，然后拘束地放下筷子，表面乖顺地应着，心里却止不住地骂他。
狗东西，就你破规矩多。
这是嫌弃她挑食还是怪她没照顾他的大男子主义？难不成还要她边吃边侯爷侯爷地问候他要不要尝尝这道菜？
白格简直要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可念及自己的处境，面上依旧堆着笑。
“今日爷去了趟相府，碰到了周羽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