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风动盈府邸,月落树梢渐肚白。
镜中人清丽灵动,粉黛施面,越见娇楚,花钿贴额,玉珠缀颊,丫鬟们携来花纹繁琐的正红霞帔披肩,翠云珠帘凤冠压青丝。
妆成,白格盯着镜中那张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嘴角扬起轻微的弧度。
原来,自己穿上婚服是这般模样。
年少时她也与无数同龄女孩一样憧憬过美好的婚礼,踏过厚重的红毯,礼花漫天,穿过庄重殿堂,在万人注目祝福下,走向一生所爱。
可是……
白格的嘴角逐渐回落。
怎么也不该是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更不该同一个自己全然不认识的人成婚!还是当妾!
“快些给小姐盖上盖头!淮南侯迎亲的队伍要到了!”门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丫鬟略带喜悦的笑语。
一群人急忙给她披上盖头,探着头等新郎官。
听着她们叽叽喳喳讨论淮南侯何等俊美,小姐是何等的有福,白格微微蹙眉。
怎么一个个表现得如此热切欢快?有什么可高兴的,谁人不知淮南侯是被迫娶她的,这帮丫头总不会以为这门婚事能给小小宁府带来荣光吧?这淮南侯现下恐怕恨不得将她杀之而后快。
果然,府门外喧嚣鼎沸,却迟迟不见新郎官进府。
丫鬟们正纳闷着,就见长廊那端走来一行仆人装扮的男子,正大摇大摆地朝这边走来。
“我家侯爷说了,宁小姐是去侯府做妾的,得自己走到府门外去坐轿。”
白格隔着红盖头听那人不紧不慢地说了这么一句,不用亲眼看也猜得出对方是何等倨傲的神态。
她暗暗轻嗤。
这不,还没入门就给她穿小鞋。
“啊?哪有这样的道理?”小秋愤愤不平地走上前:“我家小姐怎么说也是这京城……”
“我家侯爷的话就是道理。怎么?你是在质疑我家侯爷?”
小秋被对方咄咄逼人的语气吓得半退。
迎娶妾室自是比不得正妻郑重,可夫家一般都会顾及妾家的脸面,稍加礼待,像淮南侯这般连入门迎都省了的,反倒是大萧国内闻所未闻的。若今日真叫小姐自己走出去,往后恐是难避旁人耻笑。
念及此,小秋强忍住惧意要去驳斥,就听白格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小秋。”
“小姐?”房门咯吱一声开,只见宁梓熙两手交叠于身前站了起来。
她盯着地面的波斯地毯,缓言道:“扶我出府。”
“小姐……”
“需要本小姐再强调一遍吗?”
小秋咬了咬唇,忿恨地瞪了眼走远的侯府仆人们,连忙上前去扶宁梓熙。
府内的景致隔着红盖头模糊地一晃而过,嘈杂的谈话说笑声渐近,只听一声嘹亮的“落轿”,白格在丫鬟们的搀扶下上了轿子。
轿内颠簸摇晃,晃得白格头晕。
白格虚虚地撑着轿壁,暗暗骂道:狗都抬得比你们好。
若是有的选,白格宁可自个走了去,免得坐轿子里被人奚落,她越想越想不通,堂堂一侯爷,怎么就锱铢必较到这种程度,竟嘱意下人这般抬轿欺负她。
白格越想越委屈,这段时间来的茫然恐慌陡然登顶,眼泪吧哒吧哒地掉,等稀里糊涂地进了侯府,坐在洞房内才慢慢止住了眼泪。
寒月浓重,白格又饿又困,却又不得不强撑着。
虽说白格半分不愿顾及这个地方的人,恨不得现在就逃婚,可若宁府因她而招致祸端,白格想,自己怕是要过意不去。
虽说是非亲非故,可到底是做不到看着他们因她而受罪责,况且,她也确确实实没有地方可去的了,若冒冒失失地逃离,怕是自己也要葬身于此。
可自己真的要被束缚在此吗?真正的宁梓熙又去了哪里?
她竭力回忆那日。
那日自己做了什么来着?
她毕业后得了一份法官助理的工作,那段时间日日忙着适应工作,开庭,整理卷宗,还帮法官跑腿买了午饭和奶茶,下班后窝在出租屋里看最近热播的的刑侦剧,没看完就犯困睡着了,再一睁眼就成了宁梓熙。
白格想得入神,竟连人进了屋都没察觉。
不对不对,定是忘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白格正想着那日的细枝末节,忽得盖头被人掀开,入目是华贵的喜服,稍稍一抬眼,那张俊秀凉薄的面容映入眼帘。金冠束发,浓眉斜入鬓,鼻梁直挺眼窝深,那双眼尾上挑的凤眸微愣,闪过须臾的惊艳之色,随即又被黑沉沉的情绪覆盖。
院子里的人影散去,喧嚣渐止。
两人对视了良久,白格被他冷飕飕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正欲说些什么,蓦地,萧赫晏猛然扼住了她的脖子,手臂上的青筋凸起虬结,眸子里的怒火再也不加掩饰。
“呃……!”
白格的杏眸圆瞪,面色煞白,她慌张地抓住萧赫晏的手腕想要挣脱,却是全然不能撼动。
萧赫扬的薄唇勾起,冷嘲宁梓熙猫挠似的动作,继而毫不费力地收紧掌心的力道,直到对方几近窒息,才倏忽抽手。
“咳咳咳!”
白格撑在床面大口喘气,剧烈跳动的心脏宛若细密的鼓声震得她耳膜发痛。
“胆量当真是大,竟敢用如此肮脏龌龊的手段算计爷。若不是公主仁厚,你早已成一具尸体了。”萧赫晏一身笔挺立于床侧,居高临下地睥睨她。
白格脑子还有些嗡嗡的,他不提这事还好,他一提,白格心里更气了。
她那日迷迷糊糊感觉身上一重,借着屋内昏沉的光线看清了是个男人,下意识地呼救反抗,然而那人力气太大,任她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后面的事紧接着便发生了,白格在无比清醒的状态下被这厮一点一点地吃干抹净了。
她满脑子都在想报警,想着定要让警方制裁此人。
当有人闯入时,白格满腔的难堪痛苦沸腾,然而希冀扑了个空,那人竟是将房门重新合了上去。
无论外头的议论声多大,都再没人敢上前,直到身上人意识回笼,这场荒唐事才算叫了停。
之后白格就发起了高烧,烧了整整三日,再后来,侯府的管事婆婆来议亲,态度趾高气昂,而身为侯府的掌事人淮南侯自始至终都没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