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格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有没有一种可能,淮南侯和芙喜公主不和是因为这对母子之间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渊源……
午时雨势渐大,自瓦当上滴坠而下的雨水连成珠串,形成了濛濛雨帘。
白格所料想的抢亲画面并未出现,萧赫晏全程表现得格外冷静,冷静得仿佛今日大婚之人与他无甚干系,可正是这份冷静,倒叫白格觉得不寻常,往日的萧赫晏从不会让她在饭桌上闲着,不是要她斟酒就是要她找帕子来净手,分明都是些仆人们可以做的事情,偏要使唤她去做。
白格自是不会计较这等事,相反,她挺理解萧赫晏的行为。萧赫晏的父亲不详,母亲又不喜他,接触的仆人们虽敬却远之,与权臣的交情又局限于官场,可想而知他的成长轨迹是何等地缺爱。
他日日故作高傲姿态,在白格看来却像是张牙舞爪地掩盖伤口的猎豹,内心应也是想有人关心陪伴的罢。而此时自己冷不丁地出现,萧赫晏应着知晓真相后生出的那星星点点的愧意,待她自然是比寻常的人少些防备。萧赫晏的这种行迹类似于学生时期坐在她后排的同学,时而玩她头发时而又抢她笔记,白格只觉幼稚又好笑,不过唯一不同的大抵就是那时她的短命白月光会出言警告,而此时无人护她。
萧赫晏待她倒也算不得差,不过白格总归是要回去的,她不喜这个封建朝代,亦不喜这个专权蛮横的萧赫晏。所以当萧赫晏霍得起身冲破雨幕出了宣安侯府时,白格还在悠然自得地夹菜,几口鲜滑温暖的鸡丝银耳汤润喉入胃,白格的眼尾露出了惬意享受的喜色,
她伸出筷子又要去夹酱汁鱼片,顿时察觉到了来自满桌的不善目光,白格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半转,只见众人正在用一种鄙夷谴责的眼神打量她。白格一直以来认为自己算不得社恐人士,毕竟大学军训那会儿,她可是当着好几个班的面唱《好汉歌》也没腼腆过的人,然而此刻她却做不到面不改色继续吃,尤其是公主的眼神也投在她身上后。
她讪讪地收回筷子,笑呵呵道:“要不……我去看看?”
浸湿袖袍的雨水沿着筋络分明的手背汇聚在指尖,在轻微摆动间滴溅在小巷的青石石铺上,萧赫晏扎高的马尾被雨水打湿,额前的碎发成缕地倒挂着水珠,他的乌睫半垂,上面沾染了细小的雨点,藏在长睫下的眸子沉寂如墨。三三两两的行人撑伞说笑着走过,唯有他淋着雨漫无目的地踽踽独行于长街上,整个人外透着落寞和孤独。
雨势不大,但这缠绵的雨却犹如寸寸剜人心口的刀子。
对于公主今日会来,萧赫晏并不感到意外,可是当亲眼见到公主为兄长高兴到掩面而泣,他心底还是忍不住地发涩,他那日成婚公主也来了,却只是走个过场便走了,喜与不喜,一目了然。
可是,公主在他幼时也是极爱护他的,如今怎的就为了敌国摄政王待他如此无情?她可是连重罚犯了错的宫女太监都狠不下心来的公主,却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疏离至此。
萧赫晏的眼眶隐隐发红,斜风细雨打在身上和脸上,他望着灰蒙蒙空荡荡的长街,舌根不知怎的变得苦涩,浑身止不住地发寒。
“萧赫晏。”
身后传来绣花鞋踩在石街上发出的嗒嗒声响,萧赫晏闻声转身,就见那个娇小的身影撑着伞朝他跑来。
宁梓熙今日穿了身荷藕色的合领对襟琵琶袖银莲刺绣长衣,脖间围了圈白色绒毛风领,握伞的手随着袖口下滑,萧赫晏瞥见了那两只卡在白嫩手腕上的银竹细镯。
伞面撑过头顶,萧赫晏对上了那双略显幽怨的杏眸,她累得呼哧呼哧喘气,正努着唇瞪他:“都多大的人了还学着小孩子淋雨。”
栀子清香萦绕鼻息,萧赫晏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难得没训她不懂尊卑地叫他本名。
萧赫晏的神情仿佛一只受了伤的大型犬,试探中又似有若无地流露出委屈,
白格有点受不了他这黏糊糊的眼神,她随手摸了下他的袖子,微湿的潮意沾染了指尖。
“不冷吗?”
萧赫晏依旧凝着她的眉眼,良久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神,随即撇开视线,眼底闪过一缕狼狈的无措。
“本侯的事不需要你管。”
语毕,见宁梓熙好半晌未回他,萧赫晏的内心没由来地浮出了些许隐晦的不安。
他终是忍不住地用余光看她,这才发现宁梓熙的目光紧紧地锁在了街口的云吞铺子处。
“侯爷可要吃点东西?我见你在宣安侯府都没怎么动筷子。”白格诚恳地嫣然一笑。
我看是你想吃吧。
萧赫晏轻嗤,他接过宁梓熙手里的伞:“走吧。”
他本能地扶正伞,忽而想起自己身上已经湿了,便有意无意地将伞面往她那边倾靠。
这家云吞铺子的店面小,除却后厨那片方寸之地,剩余地方也就只够放四套桌椅。这些桌椅瞧着陈旧,萧赫晏用指腹蹭了下,感觉到了桌面上那层薄薄的滑腻油垢,他又扫了眼四周裸露斑驳的墙皮,眉头不悦地蹙起。
然而身旁的宁梓熙却表现得格外平静,甚至在店家出来时,二人之间还露出了熟络的笑。
白格朝他竖起两根手指,等对方笑着点头后,她才转身拽着萧赫晏走到屋檐下。
两人刚站稳脚,白格就听萧赫晏轻笑出声,语气中带着嘲讽:“本侯还当他死了,没曾想居然还留在京城。”
如果说萧赫晏在看见店家那被挖空的左眼时还有所犹疑,那么在瞥见他那仅剩半截的小拇指后便忆起了。
那年户部侍郎因政绩不佳遭御史弹劾,他心中惶恐,故而特意宴请淮南侯,欲求其在皇上跟前替他说几句好话,就在二人洽谈时,院外有人闹起,他推门而出时外头正巧上演着剁人小指的戏码,了解了才知原是侍郎之子强夺人妇,并以其丈夫的性命相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