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福了福身离去,屋内只余下白格和陈玄二人。
陈玄略显局促地抱着药箱站在屏风边,道:“宁夫人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闻言,白格险些咳得背过去。
“还,还好。”
“那就好,在下已差人送来了宁夫人这几日需服的药,宁夫人要记得按时服用才好。”
“那是自然。”
语毕,两人都没再言语,空气一时沉寂,无声的尴尬气氛蔓延开来,陈玄微微弓身,干巴巴道:“那没什么事,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诶!陈大夫留步。”
陈玄顿住脚步回头看她。
白格恢复了些力气,撑着雕花围栏坐起身来:“孟雅姝可有因之前的事为难与你?”
陈玄的呼吸微顿,脸上有些挂不住:“看来宁夫人已经知道了。在下先前存了陷害宁府的心思,宁夫人不怪不说,如今还担忧起在下的处境来,当真是叫在下羞愧。”
“你知悔改,亦未铸成大错,我有何可怪你的?”
“宁夫人慈悲善良。”陈玄浅浅笑着:“郡主并未为难在下,今日在下本是打算离京的,路上偶遇小秋姑娘才知夫人病了,在下索性也无急事,便随小秋姑娘来了府上。夫人莫要挂怀,只要按时服药,过了几日应就无恙了。”
白格不愿提及身上的伤,含混地点了点头,问道:“你在慈心堂干得好好的,怎的突然想着离京?”
陈玄也不遮掩:“在下自记事起就是个流民,承蒙郡主搭救,后又得郡主指了个师傅,这才学了点安生立命的皮毛医术,在下入京原也是为了医治郡主的肺痨,如今郡主的病得以根治,陈玄自然也就没了留下的必要了。在下不属于京城,既了了恩情,也该回到师傅那处去了。”
白格豁然,难怪陈玄会做到此等地步,原是承了孟雅姝如此大的恩情。
“陈大夫心中既明晰,我便不出言挽留了,宁梓熙在此祝愿陈大夫往后顺遂,前程似锦,名扬华夏。”
陈玄搭在药箱上的指尖微顿,眼底的黯淡一扫而过,他扬起唇笑得温和,语气真切而郑重:“宁夫人也要安好。”
门帘轻卷,凉丝丝的夜风吹入里间,撩动了白格垂落的几缕青丝,她大半个身子倾靠着圆桌,两手托着瓦罐,将汤匙舀不出的排骨藕汤一饮而尽。
白格夹起几块熟鱼片搁在浓酱辣汁里匀了匀,随即塞进嘴里,撑得雪腮鼓鼓,活像只小仓鼠。
小秋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见她反复去夹辣菜,眉头越拧越紧,终于在见自家小姐要对剩余的宫爆辣子鸡丁下手时,小秋忍不住劝说道:“小姐,陈大夫特意叮嘱了,您这几日吃不得辣的。”
白格正嚼得大快朵颐,闻言杏眸耷拉了下来,一脸无辜委屈地看向小秋:“可是小秋,我嘴里没味。”
见状,小秋整颗心都要随之化成一潭春水了,可思及小姐伤势未愈,又不得已苦口婆心地劝说:“小姐暂且忍忍吧。”
“哪里是暂且忍忍?只要我在这侯府一日,萧赫晏就不可能给我好脸色看。”
“侯爷哪有小姐所想的那般苛刻?”小秋递了块擦嘴的苏帕过去:“侯爷心悦小姐,只要小姐莫要再想着和离,好生同侯爷过日子,侯爷断是不会苛待小姐的。”
“他心悦我?”白格听到这话只觉得好笑,她从前偶尔也会有这种错觉,可经昨夜一事后,她算是看清了萧赫晏这个人:“他只不过是精虫上脑外加好面子罢了。”
“小姐怎的把侯爷想得……”
“我且问你,萧赫晏今日可有来看过我一眼?”
小秋被问得面色微凝。
白格从她的反应中得出了答案,她撂下筷子,讽笑道:“看吧,我就说……”
“小姐,宣安侯夫妇遇害了。”
那双杏眸骤然间紧缩成针孔状。
“二人在前往姑苏的路途中遭到了黑衣人的暗杀,双双中箭投江了,后有目击证人报了官,消息传至京城时,公主、丞相以及淮南侯等人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往了淮江。”
白格的瞳孔晃了晃,不可置信地喃喃:“她腹中还有胎儿。”
“是啊。”小秋叹气,愤愤道:“也不知是谁如此歹毒,竟对一个孕妇下手。宣安侯夫妇素来低调和善,不知惹了何人,竟招来此等杀生之祸。”
白格再无心用膳,心口犹如被压了一块大石,沉闷闷地不适,忆起那日与周羽嫣的见面,见她抚摸着隆起的小腹,眸眼中尽是对这个孩子的怜爱,抬眸间又饱含着对来日的憧憬。白格当时是有所触动的,她在周羽嫣身上感受到了母爱的光辉。
白格对周羽嫣虽谈不上原谅,却也愿意放下芥蒂,平和地与其相处,因为在她看来周羽嫣算不得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周羽嫣端庄大方,性情随和。
周羽嫣会为私欲而伤害她人,可她心中知愧,亦会尽其所能地弥补,放在这个权贵社会来判定,白格完全能理解周羽嫣的行为,甚至在一部分人看来,周羽嫣的所为称得上善举。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却在身怀六甲之时遭人追杀。
萧赫晏是第三日晌午回的府,那时白格正卧在美人塌小憩,就听院落里响起了沉甸甸的脚步声。
“宁梓熙可在里头?”
小秋:“在的……侯爷,您身后这位……”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两段一重一轻的脚步声缓缓朝她这处而来。
白格烦躁地掀开眼帘,那双黑色的粉底圆头皂靴闯入视线,她的目光懒懒上移,对上了薄凉的凤眸。
“侯爷有什么事吗?”
萧赫晏将她上下打量了几遍,见她面色红润自然,暗暗松了口气,只是见她态度如此不耐,心里不免又生起了不快。
他轻推了一把身侧的女子,头颅高傲地微微抬起,轻咳了一声,语气故作强硬道:“本侯在淮江瞧上了此女子,决意纳她为妾。”
白格初闻此话颇感疑惑,随即脱口而出:“你纳谁干嘛要和我说?我也只是个小妾,左右侯爷还没娶正妻,侯爷就在此之前多纳几个心悦的,待正妻入门可就有人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