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羽嫣?
白格不知这名,但既是在相府遇见,那大抵是丞相独女,也就是原和萧赫晏定有婚约的相府千金。
完了,难怪萧赫晏今夜莫名其妙地邀她用膳,敢情是见到了心上人,心里对她的怨怼再生,拽她来挨训呢。
白格咬了咬唇,没敢吭声。
然而萧赫晏神色如常,道:“她让本侯给你带句话,说三日后会登门拜访。”
白格一愣。
周羽嫣要见她?
她心下微沉,不免有点紧张。
她并不晓得原主和周羽嫣之间的交情,那日的事发生在相府,说不定二人之间真就达成了除她二人以外无人知晓的秘密,若自己到时答不上来,恐有暴露身份的嫌疑,而自己不是宁梓熙这件事一旦被人察觉,恐是要以鬼邪论之而葬身于这个异世。
“那日你莫要又跑出去,叫人千金扑个空。”萧赫晏用膳时会取下红玉扳指,这会正搁在蜀锦桌布上。
他没急着戴上,而是看了眼自己的手,随后唤来仆人,净手后用手帕擦去水渍,这才取来红玉扳指戴上。
“往后你俩也算是妯娌了,多学学人周羽嫣,别动不动就往外跑,没半点为人妾室的自觉。”还不知羞耻地勾引外男。
说到这时,萧赫晏的语气冷了几分。
白格自动忽略了后边的话,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难不成周羽嫣要嫁给宣安侯了?
她试探性地小声问道:“妯娌?侯爷的意思是……”
“舅舅前不久给周羽嫣和萧恪行下了赐婚的圣旨,原是要筹备至来年开春,但双方似是早早安排妥当了,所以不出意外,预计不到年末就能完婚。”萧赫晏的语气不紧不慢,浑然不见情绪波动。
这副样子落在白格眼中,却像极了强装镇定,一想到萧赫晏在夜里暗自神伤的样子,白格内心……痛快啊!这货天天摆着一张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臭脸,活该他爱而不得。
弟弟的心上人嫁给了哥哥,白格暗暗兴奋,三人撞上的场面光是想想就觉得刺激。
“那倒时侯爷可会带妾身同去?”白格娇娇弱弱地低声询问他,心底却难抑咆哮。
带我去吧!带我去吧!我也想见证一下修罗场!
“带你?”萧赫晏偏头看她,黑沉沉的双眼不加掩饰地露出嫌弃:“就你在餐桌上的举止,怕不是想去给爷丢脸。”
他低头又去拨弄红玉扳指,语气听上去漫不经心,所言却不容置喙:“另外,你只是小小妾室,出身又不光彩,平日里都是难带出门的,更何况那是皇亲国戚与朝中权臣的大婚。”
白格被他气得胸口的气血上涌,脸上的笑都跟着僵了几分。
“你若真爱凑这等热闹,待爷迎了正妻,顺便带你去一些寻常的宴席倒也可。”
白格直觉无语,但又不得不笑着迎合:“那侯爷可有中意的正妻人选?”
萧赫晏掀眸看她:“此事你无需过问,本侯自有定夺。”
爱定不定。
白格趁他起身的功夫,气呼呼地瞪他。
“对了。”萧赫晏走到门前,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颊轮廓浸润在清冷的月色中,柔和了他的眉眼:“为何放过艾菊?她可是盗了你物什的奴才,如此目无尊卑之徒,你怎的还能容许她苟活下去?”
“苟活?那以侯爷之见,何种人才不算苟活?”
萧赫晏轻笑,嗓音和夜色一般沉:“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爷在问你,你不答竟还反问本侯,怎的?你父亲连三纲五常之礼都未曾教于你吗?”
“教了,可妾身只认真理,认心中所信。”白格缓步走近他:“妾身早些就答了侯爷的话。妾身说过,艾菊罪不至死,那时所言便是妾身心中所信的真理。”
白格融入月色,卷翘的长睫在她的眼窝处打下了一片阴影,叫人瞧不清晰她的神情:“侯爷可知何为小偷心理?”
白格大抵有些摸清了萧赫晏的性子,他这人不喜她人朝他提问,亦如现下,他的眉头果真再次微微拧起,白格很自觉地没等他开口,自问自答道:“一个人会去偷,多半是同她幼时的经历有关。她们大抵是处在一种吃不饱穿不暖的境遇,这种境遇不是锦衣玉食的侯爷所能体会的,出于生存的需要,她们只能趁人不备行偷盗之事,幸运的话,她们能消饱腹之欲,不幸运的话,她们会被当场抓包,然后在群众围观下饱受摧残和折辱。”
经宁梓熙这么一说,萧赫晏倒记起了一事。
那年大雪,他还同芙喜公主住在宫中。萧赫晏雕了个小兔子想送与母亲,临到门口时,听到了屋内的哭诉声,他辨出了那是乳母刘娟花的声音,心下觉得此刻进去恐会不妥,于是在门口等了会儿,但当时小孩子性的萧赫晏耐不住好奇,便凑到门前想听听乳母在为何事而难过,听了没几句他就明白了。
原是乳母的女儿被人贩子给拐了去,她正求着母亲放她出去寻女儿,而这一找便是三年。
乳母的女儿自是进不得宫的,所以萧赫晏并不认识艾菊,更不可能也没兴趣去关心一个乳母的女儿在这三年里遭遇了什么。
“随着这群孩子的长大,她们渐渐有了生存的能力,可因自幼缺乏的安全感,她们往后还是有人会克制不住地再有偷盗行为,妾身想,这艾菊应就是这类人,她已不缺银两了,可偷盗的习性难改,这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另外,妾身见刘管的反应应不只是出于母亲对子女的庇护,似乎还带有愧疚补偿之意。”她顿了顿,道:“当然了,这些也只是妾身的猜测。可若这一切都是真的,因果相接,艾菊也算可怜,人生而有怜悯之心,况且艾菊也并非坏得彻底,最为重要的一点还是妾身之前所言——艾菊罪不至死。”
凉风习习,婆娑树影发出沙沙的响声,又是一阵荷香飘来,静默了良久的萧赫晏不再吝啬于夸奖:“有理,你从何处看来的?”
“是妾身的父亲教于妾身的。”白格正了正色:“妾身的父亲是很好的父亲。”
萧赫晏的眸光闪了闪,因自己方才那番嘲他父亲的言语,心里隐隐发虚,这次生出的愧意并未稍纵即逝,反倒泛滥,糅合着一些复杂的情绪充斥了心口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