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眯着老眼小声道:“哎哟,之前不是传她故意给淮南侯下药,一门心思想嫁入淮南侯府吗?这闹的又是哪一出?”
“是啊,按理说淮南侯此番可是要高升的,此举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众说纷纷,唯独小秋杵在那两股颤颤,恨不得闭眼栽过去,总好过看她家小姐自掘坟墓。
她见小姐没再提凌将军,还当小姐真的放下了,眼下情形真是杀得她措手不及。
小姐怎么也不想想啊,淮南侯是何等看重面子的人,如今小姐说这番话,岂不是当着众人的面打淮南侯的脸吗?即便凌将军好心相护,可将军府的势头哪里敌得过淮南侯府?
小秋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推开了淮南侯,抱着凌易煊的手臂躲在其身后。
天色正明,小秋却只觉得这天恐是要黑尽了。
萧赫晏被宁梓熙推得趔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脸色极其难看地死死地盯着宁梓熙,见她躲他像躲罗刹似的,却一副找到了归属的样子向凌易煊寻求庇护,胸口顿时感到酸涩绞痛,痛得不能自已。
他回想起记忆中楚怜亲昵的宁梓熙,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是如此地陌生。
他幻想过无数种相逢的画面,独独没想过会是此等情境。
“尹喆。”萧赫晏气得眼角泛红,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从牙缝里往外蹦:“带人回府。”
白格满脸惊恐地后缩,央求地望着凌易煊,然而凌易煊只是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抚开了她紧抓在自己臂上的双手。
白格怔怔地凝视着他,嚅嗫着唇:“你,真的是我的林飒吗?”
我的林飒怎么会把我让给别人……
凌易煊还是没吭声,直到宁梓熙轻笑出声,被人带着离去,他才用余光扫了一眼,继而一脸审视地看向萧赫晏。
萧赫晏亦在看他。
无声的硝烟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待到入宫受封领赏,他们仍旧不言语,就连表面和气都懒得维持,以至于连皇帝都瞧出了不大对劲。
宫宴上觥筹交错,主将萧赫晏却不等宴散离席,在场的大臣也是听了些风声入宫的,心里边自是清楚,虽说淮南侯此番行事不太符合礼制,可皇上素来惯着这个侄儿,连皇上都无甚在意,他们这些做大臣自是不好多说些什么。
诶?不过话说皇上怎么还没回来?先前听皇上说后宫有事待处理来着。
大臣们原也是来作衬的,如今几个重量级人物不在,他们倒吃得尽兴。
麟德殿内传来的笙歌鼎沸,催人沉醉,萧赫晏负手立在墙根处,耳边听着尹喆的汇报,浑身却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那般发寒。
“侯爷,这些全是属下亲耳所闻。宁梓熙早在被凌将军救起后便倾心于他,属下甚至查到宁梓熙在那几年时常会以感激之名约见凌将军,林将军离京那日,宁梓熙更是以红豆相赠,攀附心思昭然若揭。”尹喆轻嗤鄙夷:“许是以为等不来凌将军,宁梓熙便在侯爷的酒水中下药,借机嫁入淮南侯府,她在那一年里当真是称得上对侯爷百般讨好,而今得知凌将军归京,坏心思又起,不顾侯爷颜面当着众人的面和凌将军拉拉扯扯,还反咬是侯爷逼的她,妄图以此引起凌将军的怜悯之心,呵,商家女就是商家女,不知廉耻,水性杨花。”
“药不是她下的,是相府做的。”
尹喆闻言一怔。
不是宁梓熙做的?
难不成……
尹喆蓦地抬头望向自家主子。
月光映出疏影,凉风习习,晃动的树影投在萧赫晏直挺的鼻骨上,低沉的嗓音染上了夜色的凉意:“如若不是相府,宁梓熙大抵还会继续等下去,她今日所为不是故意想让本侯难堪,而是真情流露。”
假的,她对自己的那些好,全都假的。
萧赫晏的眸色黯淡,霍得,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猛然上涌,他捂着胸口垂下肩头,整个人不受控地往下栽。
“侯爷!”尹喆连忙扶住他:“侯爷您的伤还没好,切莫动怒啊。”
萧赫晏失笑,伤没好,有谁在意吗?
他眼神空洞地用指腹拭去嘴角的鲜血,沉声道:“回府。”
然而主仆俩还没走出德胜门,就听身后传来芙喜公主的厉声叫唤:“萧赫晏!”
尹喆隐隐有种不想的预感,果不其然,芙喜公主刚走近就朝侯爷脸上扇了一巴掌。
巴掌声清脆醒耳,萧赫晏的黑瞳晃了晃,满脸受伤亦不解地凝着眼前的芙喜公主。
就在母亲朝他而来的那一瞬,萧赫晏多么希望她是来关心安慰自己的,他甚至想上前抱一抱许久未见的母亲,下意识地想要寻求抚慰。
可是她的母亲没有抱他,他的母亲给了他一巴掌。
“你个逆子!”
萧芷柔出声痛骂,她甚至还想抬脚踹这个孽畜,可当萧芷柔借着橘黄的宫灯瞧见了萧赫晏嘴角的血迹以及眼眶中的泪意时,她的眸色微愣,一时忘了言语。
尹喆见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势,焦急道:“公主殿下,我家侯爷在战场上落了伤……”
“尹喆!”萧赫晏冷声打断他:“我们走。”
说罢,萧赫晏不再看她,决绝地转身离去。
宫墙高耸,宫灯轻晃,长街上回荡着萧赫晏刻意压低的咳嗽声和沉闷的脚步声,萧芷柔闭了闭眼,清泪滑落,她的心底泛起沉重的无力感。
“柔儿!”萧衍追了过来,伸手要去勾她的手,却被狠狠甩开。
“你滚啊!看到我与亲生儿子闹到这种地步你心里很畅快是不是!”
萧衍蹙眉,他上前了几步,低声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宴儿也是孤的孩子,孤自是乐见你们母子和睦,但战事不可避,你自当理智,怎的还迁怒孤的孩儿?”
“你闭嘴!”萧芷柔怒指他:“什么北齐引战,分明是你欲挑战,一切都是你捏造出来的!唇亡齿寒呐,你是在逼黎国参战!”
萧芷柔心痛难当。
萧赫晏可是他的亲儿啊,元祯定是看出来了才屡屡退让,以黎国当年之势怎会败至割地求和?以他的身手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到重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