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秋紧张地抽出帕子上前,然而没等她靠近,白格朝她扬起了手。
“哎呦我的闺女呀,这,这……”养得一身膘的宁老爷子一颠一颠地跑过来,本就舒展不开的眉头拧得越发得紧,一脸心疼地上前看她的伤势。
白格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宁老爷子微怔,等反应过来时,白格已走到了老人的床边。
老妪看了眼她那张鲜血淋漓的脸,有点心虚地往边上让了让,可见着自家老头的惨状,又止不住地捂着嘴哭。
白格的目光在老人身上扫了几圈,见他满身的水肿,神志不清地半瞌着眼,蓦地轻笑出声。
她还当是什么呢,原来是对虾过敏啊。
老妪浑浊的双目难以置信地瞪她,随着她的嘴巴大张大合,蜡黄的面颊下陷得更加明显:“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我家老头子可是吃了你家的东西成了这样,他要是出了什么事……”
“你连你家老头子吃不得虾都不知?”
老妪的哭声止住:“你什么意思?”
“他这是过……寻麻疹。”
“寻麻疹?”
“对。”白格胡乱抹了把脸上的血,用手帕摁着继续道:“吃虾引起的寻麻疹。”
“不可能!我家老头子从前也吃过虾泥米糕,但从未出现过这般症状。”
“那就是你们从前买的并不是纯正的虾泥米糕。”白格说到此间,忽得抬高音量:“我们香芝斋的虾泥米糕可是只用了虾和面粉两种原料,外加特制的酱料,每一口都是饱满正宗的海虾鲜肉。只只海虾都是渔民现捕现杀的,待制成虾泥米糕后,交由特定的马夫快马加鞭送至京城。另外,不管是何糕点未能及时售罄,无一例外皆会被处理,断不会出现糕点质量问题,更不会有中毒一说。”
门外的看客们被忽悠得连连点头,好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劲。
咦?怎么讲着讲着讲到制作工序去了。
人群中有人豁然地大声喊了句:“我知道了,你家老头子之前之所以没事,是因为那些虾泥米糕里含有的虾肉少,食用的少,症状自然也就不明显。”
“哎?还有这等说法?”一个粗旷的声音质疑道。
那人交叉着手,再道:“当然啦,我也是个吃不得虾的,误食少量身上会发红发痒,若是用的量多了,可是会死人的。”
众人闻言唏嘘,一时又有点担忧地探头看床上的老头。
如此一番你来我往的话,整得老妪脸色难堪起来,她搔了搔白发,气势也跟着弱了下来:“可不管怎么说,我家老头子也是吃了你家的东西出了事。你们,总不能全然不担责吧?”
屋外见势又要闹起来:“嘿哟,你这老婆子好生不讲理,香芝斋的虾泥米糕又没甚问题,吃不得还偏要吃,到头来还讹上了人家。”
“倒也不能这么说,这件事起因还是香芝斋的虾泥米糕。”
前个人话语刚落,紧接着又有人斥道:“照你这么说,那卖花的人家们岂不是都出不得摊了,这世上沾不得花粉的可不在少数,若人人如此无赖,这世上有何生意是做得长的?”
门外你一言我一语地又吵了起来,吵得老妪脸色涨红,一声“药来了”,众人的矛头顿时指向大夫。
“还做什么大夫,连寻麻疹都看不出来,这往后还有谁敢去找他看病。”
“诶?话说这是哪个药堂里的大夫?瞧着面生得很。”
“这我知道,慈心堂新招的。前两天我还在他手里买了几帖治风寒的药,没曾想医术竟是如此不精……”
童仆端着药进来时正巧听见外头的议论,一时意外于局势的突变。
“小尧,端药过来。”
清朗的嗓音吸引了白格的注意力,她这才注意到床尾站了个人。
“老婆婆,我陈玄以此生医途向你起誓,这药绝不会有问题。”陈玄郑重发誓。
门外有人调侃:“得了吧,连病因都瞧不出来,我要是你啊,早收拾收拾走人了。”
嘲笑声渐起,陈玄俊朗的面容上一阵红一阵白。
“老婆婆。替老爷爷服药吧,这病可耽误不起的。”白格额角的血已止住,脸颊处的血亦被小秋擦拭干净。
陈玄一怔,眼神诧异地望向白格,其余人包括人群中头戴白纱帷帽的萧赫晏,无不颇有几分不解地看向她。
按理说是这厮医术不精才带来了这场闹剧,而如今宁府小姐非但不怪他,反倒有替他说话的意思。
白格正言道:“慈心堂是何许地方,招的大夫自是医术精湛,医德仁厚,而陈大夫这次瞧不出病因,大抵是因为京城远离海域,供应的虾制品甚少,况且吃不得虾的又在少数。陈大夫许是在古书上看过相关记载,因医龄尚短,在如此紧迫的状况下一时想不起倒也能理解,不过妾信陈大夫定是能瞧出这是寻麻疹。”
白格的目光落在那碗热腾腾的药汁上:“而这,应是按寻麻疹的病况抓的药。陈大夫,妾身猜得可对?”
陈玄蓦地对上白格的双眸,四目交汇下,脸颊更是因羞愧发烫:“……宁夫人当真是敏慧。”
此事最终以和顺落下帷幕,陈玄因心中有愧,无偿为老人医治,而宁府出于慈悲之心,送了好些滋补名药以示慰问。香芝斋此举传开后,人人知而称赞,铺子里的生意比之过去涨了又涨,称得对家店铺好生冷清。
慈心堂。
“嘶……”白格疼得倒抽了口气,亮丽水嫩的下唇被贝齿咬出了白痕,几缕柔软的发丝垂在脸侧,瞧上去楚楚可怜得招人疼。
陈玄上药的手微顿,偏了偏头,耳尖隐隐透着粉。
“好了。”陈玄低着头收拣桌上的血布。
白格长呼了口气,杏仁儿眼弯了弯:“多谢陈大夫。”
说罢,小秋作势要去掏荷包,却听陈玄道:“不必了,今日之事,陈某还得多谢宁夫人解围。”
话到了这个份上,白格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既如此,陈大夫可否告知妾,此事是何人指使阁下做的?”白格捋了捋被自己拽皱的裙角,直起身来看他,不带质问和指责,语气平和得仿佛在说家常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