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白格转身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素指托着茶盏底盘，似有若无地摩挲釉面：“那你同夫人说说，你是如何判定东西是她偷的？”
刘管半垂着眼，藏在眼皮下的眼珠子转了转，哈腰笑道：“夫人有所不知，这婢女名叫月儿，是前段日子买入府的丫鬟。老奴见她卖身葬父，倒是有几分孝心，便好心买了她，谁知这婢子如此不检点，竟敢偷主子的东西。”
月儿心头一紧，闻言又开始哭着自辩，头磕在地上哐哐作响：“不是的！不是的！奴婢没有偷，奴婢当真是冤枉啊夫人。”
白格半扬手，示意月儿稍安勿躁，眼神扫向刘管：“继续。”
刘管福了福身，凑近了些，道：“夫人可莫要被这婢子的模样给迷惑了，府上有人亲眼瞧见她进了当铺，出来时怀里揣着鼓囊囊的银袋子呢，等老奴们再去当铺寻时，却被告知夫人的贵重物品早被当铺给转卖了。”
月儿猛地看向刘管，嘴唇咬得几近渗血，又扭头，双目睁得溜圆地盯着白格，长发乱糟糟地挡了她大半张脸，委屈地不停摇头，活像个直甩长毛耳朵的小狗。
白格捏起茶盏盖子，轻轻剐蹭里瓷，发出瓷釉磕碰的响声，四下静悄悄的，显得这轻微响动格外清晰。
她抿了口茶，嘴角挑起一丝笑：“去当铺当了？还有目击证人？”
“是。”刘管半分不带犹豫道。
“可我方才怎听你说月儿死活不肯说出东西的所在。”
白格轻飘飘地说了这一句，又低头抿茶，好似无心，却惊得刘管心口咯噔一跳。
“奴，奴应是一时嘴快，说错了话。”
“说错了？”白格的薄唇上下开合，咬字极轻，语速缓得宛若要将人凌迟。
刘管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堪起来，一时更是不敢多言，半垂的视线下是逐渐靠近的藤萝紫百裥裙，随着裙身摆动，露出精致的丝锦云纹朝凤绣鞋鞋尖。
“那后头的话可有说错的？”
刘管迟疑了片刻，迎上白格的目光，道：“没有，奴才后头的话句句属实。”
“刘管家可要好好想想再答呢，否则误了本夫人的判断，本夫人可是要治你罪的。”白格俯下身来，那双水色的杏眸中外透着几分难以捉摸的笑。
刘管一时竟不敢看她，踌躇间，白格已起身。
暖橘色的余晖攀着门照入，拉长了白格那道纤细的倩影。
“既如此，传证人。”
刘管的瞳孔晃了晃，随即抬高音量道：“自侯府建成起，这府中事无巨细皆是由老奴在打理，事事井然有序，从未出过差池，侯爷为此还多次嘉赏老奴，对老奴信赖至从不过问和质疑。夫人此番行迹，可是信不过侯爷选的人？”
闻言，白格再次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眯着眼看她。
哦呦呦，拿那个淮南侯来压他，以为她会为了不得罪那个狗男人而抛手不管？
白格内心笑嘻嘻。
要真惹怒了淮南侯，她正好可以借机说自己德不配位，然后抹着两行泪求淮南侯休了她。
重获自由的画面在脑海里像幻灯片般播放，白格内心倍感喜洋洋，站定在刘管跟前，俯身逼近她的脸，吐出两个字：“不信。”
其余的仆人打量着眼前这个便宜夫人，不免诧异，府上何人不知淮南侯不喜她，她非但不去讨好，还日日洋洋洒洒地跑出府去闲逛，如今更是为了一个小小的丫鬟，敢质疑侯爷身边的红人。
众人不禁在心里唏嘘，看向便宜夫人的目光甚至多了一丝同情。
废了废了，这人算是废了。
这群人中情绪唯一不同的大抵只有月儿了，她望着便宜夫人……哦不，宁夫人时满怀感激和崇拜，那些有关宁夫人不好的传言顷刻间被宁夫人不顾己身勇护下人的崇高形象而掩盖。
她决定了，往后要唯宁夫人马首是瞻！
先进来的证人是一个叫艾菊的丫鬟，开口就指认是月儿偷了耳环和手镯，说她亲眼见到月儿拿着这些首饰进了当铺。
话音一落，屋内又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着白格的话。
不过白格没有急着问话，而是注意到了艾菊衣裳上勾勒的浅粉色桃花花瓣，本也不是什么显眼的样式，只是混在这些素衣仆人里，倒是有几分醒目，加上她的这张脸蛋生得姣好，白格不由得联想到了萧赫晏。
这该不会是萧赫晏的通房丫头吧？
白格正想旁敲侧听点什么，门外小秋引着一满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过来，那人见着座上的白格，眼神怔了怔，透着意外，随即又笑了起来，笑得意味深长，粗旷爽朗的笑声在小小偏院回荡。
“放肆！居然在侯府放声大笑，好生不懂规矩。”艾菊斥他，看向他的目光隐有暗示之意。
那人随意地扫了眼跪在地上的艾菊，踏过门槛走进来，朝着白格福了福身：“小的在这问宁夫人安。”
白格一见这张脸就止不住地肉疼，她可太知道这厮在笑什么了。
她无奈地闭了闭眼，心里有个小人直指天空长叹。
苍天呐，为什么偏偏是这家当铺？她真的再也不想看到这个满眼精光的无耻商贩了！
那会儿她初来乍到，对银两没什么概念，亦没想到侯府会舍得送来那般昂贵的聘礼，除去成箱的金银归了宁老爷子外，那些个饰物和布帛全叫她给贱卖了。
白格越想越气，因为大萧实施重农抑商的政策，致使从商者位低，宁老爷子身在商位，尝尽了苦楚，从而明里暗里地禁止女儿学他从商，正是为此，白格担心被宁老爷子察觉，只能偷偷摸摸地去当，连多走几家的时间都没有，这才让白格着了这奸商的道。
白格内心怒气值爆表，表面却只得藏着，毕竟事已至此，怒已无用，况且眼下有正事要问。
“你就是当铺老板？”
那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答道：“是。”
白格气得牙咬咬，恨不得直接把这厮给踹出去。
“本夫人问你，你可见过此人？”说话间，白格指向月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