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格舔了舔嘴边的粉末,轻哼道:“不要了我就会宁府啃老。”
宁老爷笑得眼尾细纹褶起,瞧她如今的鲜活样子暗暗欣慰。
他是看着自家闺女长大的,断不信她会为了攀附权贵而做出不堪事,可闺女的清白已失,即便侯爷不来提亲,他这个做爹的也会带礼亲自登门,求侯爷给自家女儿一个名分。想起成婚那日侯爷待他们家的态度,他的内心亦是深感屈辱,可高权压制,他不得不低头。
他原还担心这丫头嫁入侯府恐是要过得不如意,没曾想这丫头非但没受委屈,性子亦不似过去怯弱,反倒变得古灵精怪得很,想来定是在侯府过得顺遂。
“闺女呀,说起来你都快大半年没回宁府了,侯爷远征,你可要回家小住几日?”
宁老爷问得好似随意,白格却看出他眼里的期待,她这才反应过来一件事,宁老爷只有她这一个女儿。
她听小秋说过,宁老爷担心宁梓熙受后母苛待,迄今都未再娶,还早早立下遗嘱要把所有家产都留给宁梓熙。
可想而知,宁老爷是何等地疼爱这个女儿。
白格不免又想起了她的父亲,他的父亲亦是这般无条件地疼爱她。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弯着眼儿笑着点头:“好呀。”
自嫁入侯府后,宁梓熙的屋子也跟着空了大半,瞧着没什么人气,与她那开了满院的白梅花树相映衬,显得格外凄寒。
白格站在窗前遥望飞檐黛瓦之上的圆月,冷风吹撩青丝,她的杏眸微动,忽而想起了儿时的一件事。
印象中她孩童时期总爱在月圆时兴奋地指着月亮,然后这时父亲就会出现,故作紧张地抓住她的手,瞪大了眼吓唬她说:指月亮可是会被月亮割耳朵的。他的这套说辞每每都能把白格吓得大哭,加上冬日她的耳朵总是冻伤,便对父亲的话深信不疑,哪怕是后来长大了,知是假话,她也未曾指过月亮了。
小秋替小姐铺完床后,又往被褥里放了两个汤婆子,转身见自家小姐还站在窗边,以为她是在看窗外的白梅花树,颇为感慨道:“那日多亏了凌将军,否则小秋即便是死,也难消心中愧意。”
白格听她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一头雾水地回看她:“要不你展开说说?”
小秋惊讶出声:“小姐不记得了?”
白格心头一跳,捏了个说辞:“因为……小姐我想听听第三视角的感受。”
小秋顿时明了,眼神意味深长地笑着看她:“小姐倒是听不腻烦。说起来凌将军那日当真是英姿飒爽,那个剑往上甩一下,往下一挥,那群劫匪便吓得全都跑没影儿了。”
小秋边说边比划,险些踩到裙角摔倒,踉跄了好几步才扶着桌角稳住了。
白格赶忙上前扶她,心里边可算知道宁梓熙为何会“听不腻烦了”,这描述的搁谁听了能有画面感?
小秋不知怎的又叹了口气:“那日婢子就不该由着您的性子,连个家仆都没带便跑去郊外放纸鸢,如今光是想想就感到后怕。从前小姐还说得亏没带家仆,那日才得以在白梅林遇见练剑的凌将军,可在小秋看来呀,那日简直顶糟糕着呢,这不,叫小姐都嫁于他人了还心心念念着,当真是孽缘,若被侯爷知晓了此事,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风波。”
白格听前一句时不禁啧啧。
这宁梓熙倒是个妥妥的恋爱脑。
等听到后半句时,忽得感觉哪里不对劲:“我几时心心念念了?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
小秋指着窗外的白梅花树:“喏,您都看了大半个时辰了。”
白格有点无语,这窗子外头难不成只有白梅花树?她分明是在赏月好吧。
她知道自己说什么在小秋听来都是掩饰,索性打着哈欠催她出去,等到小秋开门欲走,白格叉着腰冲她宣誓:“明日我就叫爹爹把树都砍了,待到开春时,本小姐要把院子里都种满富贵花,国色牡丹。”
然而小秋瞧着好似不大信,望她的眼神流露出怜意,房门阖上的那一刻,白格听到了一声轻叹。
莫名被可怜的白格:???
白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见窗子没关拢,她走上前去,窗外蓦地传来枯枝被踩碎的咯吱脆响,她的耳朵竖起,眼神警惕地隔着窗户缝隙往外看。
“谁!”
静默的冷空气陡生紧张,白格的后背发寒,指尖隐隐僵硬。
直到不远处传来小秋的声音,白格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小姐怎么了?”
哒哒哒的脚步声渐近,白格这才打开窗,眸光闪了闪:“小秋,我方才听到窗外有动静。”
小秋不敢松懈,把四周来回看了好几遍,蓦地,墙角的猫影一动,迈着迅疾的猫步从敞开的院门溜了出去。
“小姐莫怕,是只猫儿。”
趴在屋檐上的尹喆一动不敢动,直到小秋关了院门,他才踩着极轻的步子纵身一跃,披着月色飞梁跨阁,旋身落在高墙之上,冷冷地扫了眼宁梓熙的院落。
往常侯爷出征都会带他前去的,这次却命他暗中护好宁梓熙的周全,方才若不是听见院里有磕碰声,他哪里会上前查看,又哪里会知道宁梓熙竟真如侯爷所言那般水性杨花,嫁给了他家侯爷,心里却还在念着外男。
他气得攥紧拳头,招呼来守在墙外的暗卫,低声交代了几句,寒光凛凛地瞪向宁梓熙院落那处,久久才离去。
大抵是因方才的动静,白格躺在床上迟迟睡不着。她原是不信鬼神怪谈的,可自己现如今连穿越都经历了,玄乎之物是不是真实存在还真难说。
思及此,白格抱着被子往里侧缩了又缩,抱着自己的双膝恨不得把自己窝成刺猬团子,没过多久,钻进被褥的小脑袋瓜子又忍不住往外探,紧张兮兮地露出一对眼仁儿四处看,大气都不敢喘。
那双眼睛犹如扫描仪似的转了又转,确定未探测到危险后暗暗松了口气,她正欲把头缩回被子时,余光瞥到了自己膝盖方才顶过的墙面处出现了凹面,她抱着被子猛地坐起后退,怔怔地看着那个长条状的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