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温和地笑了笑:“宁夫人何出此言?是在下医术不精,方才当真是露丑了。”
“那就让妾身来猜猜吧。”白格走到陈玄身后,绕着他道:“妾身猜阁下的雇主是想叫阁下对外宣称治不了吧,然后待老人一死,我们香芝斋自是会受到牵连,锒铛入狱,不过医者仁心,陈大夫看那老人的痛苦之状,到底是狠不下心来,而救了人还能不得罪雇主,妾身猜阁下的雇主,目的不在令宁府入狱,而在于搞臭香芝斋的名声,让我们宁府在京城待不下去。陈大夫,妾身猜的,对否?”
陈玄嘴角的笑意微敛。
“陈大夫不必急着反驳,妾身在赶往桥西街路上听到了不少有关阁下的传言,人人夸赞陈大夫是悬壶济世的好大夫,曾跋涉山川、风餐露宿只为给患了时疫的村民们寻到救命的草药,甚至不惜以身试毒,最后以一己之力救了大半个县城的人。德尚如此崇高之人,妾身仰慕钦佩,自是不信阁下会连寻麻疹都瞧不出来,而阁下起初对外言不得治,之后忽而又松了口,说试试且,想来阁下那会儿内心定是万般纠结,而你最终做出的选择,也正是妾身会说那些话帮阁下的缘由。”
陈玄垂眸,好半晌才扯出一抹笑:“宁夫人不似传闻那般。”
“传闻哪般?”
陈玄笑而不语。
“此人有恩于我,恕在下不得言,但在下在此向夫人保证,往后绝不会再出现诸如此类的事。”
白格点点头:“那你可否告诉妾身,此人是男是女?”
“侯爷,真不进去看看吗?”
街巷里,两道人影被暮色拉长,萧赫晏抚了抚大拇指上的红玉扳指,玉泽莹润,通灵剔透。“多嘴。”萧赫晏没什么情绪地说道,心底却有点不爽。
没能看到宁梓熙的笑话,当真是无趣呢。
尹喆噤言。
慈心堂里出来了两个姑娘,尹喆见是宁梓熙,随即看向自家侯爷。
萧赫晏耳力惊人,还没等尹喆看到,他便知宁梓熙要出来了,只是他不动声色,倒叫尹喆误以为他不知。
他掀眸看去,正巧一阵晚风将宁梓熙的发丝吹得凌乱,恬静温婉的娇容在青丝中朦胧半显,青碧色的广袖曲裾随风撩动,发带飘飘,妩媚又清丽。
那夜药物使然,萧赫晏并未注意她的容貌,直到成婚那日,萧赫晏才正视此人,不得不说,这般样貌属实是称得上绝色。若不是宁梓熙毁了他与相府千金的婚约,萧赫晏倒愿意迎了正妻后,再将她娶进门豢养成宠妾。只是如今知她心术不正,纵使生得再好,萧赫晏对她也只有嫌恶。
“宁夫人!”白格身后追来了一人,光听声音便知是陈玄。
陈玄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好似云雾幽谷里的潺潺溪水,亦如他这个人,清朗俊气。
“这是在下自己配制的祛疤膏药,待伤口愈合后每日抹上三次,应是不会留疤。”
白格欣然收下陈玄递来的小瓷瓶:“多谢陈大夫。”
陈玄一身素雅的长袍被风吹得微动,笑容清浅:“天色已晚,此处又有些偏僻,侯爷可有派人来接夫人?”
白格闻言挑眉。
谁?侯爷?那玩意儿不害她就不错了,还指望那厮来接她?
白格在心里发笑,面上不显:“侯爷忙。”
陈玄点头,也不揭穿她,外头都传二人不合,看来是半点不假了。即便是寻常人家也不会放心自家娘子走夜路,更何况侯爷还能使唤仆人,却连个仆人都懒得派。
思及此,陈玄不禁怜悯起了眼前的新妇。
“既如此,在下可有这个荣幸护送夫人回府?”
前些日子这条街可是出过醉汉殴人案的,小秋正担心着这事,还想着去慈心堂请大夫送送,没曾想陈大夫自己先提了,小秋也不推辞,连忙应了下来。
萧赫晏心无涟漪地目送着逐渐淡出视线的三人,倒是尹喆看得有些急。
“侯爷,您人就在此为何还要陈玄送夫人?”那可是您的女人啊!
萧赫晏久久不吭声,久到尹喆以为他站着睡着了。
蓦地,萧赫晏从鼻腔中发出阴恻恻的笑。
“尹喆,你觉得他们俩般配吗?”
尹喆一时有点发懵,这是什么问题?
“此人不仅心术不正,还水性杨花。”萧赫晏不紧不慢地拨动红玉扳指:“爷改主意了,休了她岂不是便宜她了。”
尹喆圆眼微微睁大。
水,水性杨花?只是送送路,倒也没越矩吧。
“派人盯紧点,她二人一有苟且之举,当即抓捕,爷要亲自送他们上路。”
不过事实证明萧赫晏想多了,宁梓熙依旧重复着往常的日子,听曲,品茶,午后跑去香芝斋吃饼,偶尔还会点上一壶花酒,然后抱着书卷窝在香芝斋的后院晒太阳。正因此,尹喆感觉自己都跟着变得有些懒洋洋的,唯一有所不同的,大抵就是宁梓熙这些时日在成衣铺待的越发久了,也不买衣裳,只和铺子里的老裁缝谈论制衣的事。
“不对不对,这里应该用月白线……”
“裙身绣梅花纹的怎么样?”
“老朽认为这个用苏绣不如丝绸的好……”
尹喆禀告此事时,恰逢萧赫晏刚下朝回来,一袭官服威风凛凛,身姿挺拔生傲,眉眼里却透着几分阴郁。
“同云水铺的老裁缝交谈甚欢?”萧赫晏轻嗤:“会看病还懂制衣,爷倒是小瞧了她。”
尹喆不敢多言,待在萧赫晏身边近十余载,他也算把萧赫晏的性子摸了个透,能够很明显感受到萧赫晏此时心绪不佳。
压抑的气氛蔓延,冷凝了周遭的空气。
良久,尹喆才听萧赫晏吩咐他,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尹喆,去备份厚礼,祝贺兄长如愿以偿,娶得美人归。”
尹喆微愣,他好像知道侯爷今日为何不高兴了。
淮南侯和宣安侯皆是芙喜公主所生,但芙喜公主偏爱宣安侯,对淮南侯简直算得上冷待,至于其中缘由,尹喆并不清楚,只记得自他跟随淮南侯起,淮南侯无论哪些方面都要和宣安侯比,礼乐射御书数,吃穿住行,无一不要强,后来萧赫晏无意间听到公主和宣安侯的对话,知道了宣安侯中意于相府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