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祁主事兴致勃勃,饶有兴趣打趣奈予。
他问道:“多大了?”
奈予道:“十岁。”
他又问道:“想不想挣银子。”
奈予道:“财神殿我能长跪不起。”
祁主事脚底一顿,忍不住低笑两声,又察觉这样失了威严,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如此爱财,那就来对地方了。”
奈予轻描淡写“哦”了一声,心道,“我银子没见到,命他妈差点没了。”
他又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四面阁可是个好地方啊,能让你识文断字,满腹经纶,也能让你一步登天,荣华富贵。”
这次换奈予脚底一顿,不动脑子的顺嘴脱口而出一句,“这不是传销组织吗?”
祁主事闻言停步,回身,疑惑。
奈予一怔,发觉自己说错话,又不能解释这话的实际意思后,装聋讪笑道:“我的意思是,这里当真是好地方。”
祁主事眼神犀利,审视须臾,道:“以后你自然知道这里的好,不要总想着死人坑那点事。”
奈予:“……”能不想吗,你又没去过。
死亡可怕吗?
其实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
在死人坑怎么爬都爬出来的恐惧感,
祁主事继续道:“人都废了,活着无意,还不早死早投胎,兴许赶上好胎,还能投个官宦人家。”
奈予瞧着他背影,张了张嘴,竟没说出一个字,潜意识里竟认也同了这个观点。
她太受上一世孤儿院教育影响,里面所有人都告诉你,你要好好上学,上211,上清华,上北大……
明明说这些话的人,自己也不是什么名牌大学,甚至有的人都没有初中文凭,可说这些话时却一套一套。
但凡你能力差点,脑子笨点,就会有人说,你怎么不去死,脑子笨成这样,还有脸活着,真是浪费资源。
可活着怎么了?
活着也是有价值的。
可这价值又在哪儿呢?
奈予到死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得活着啊,不活着怎么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但这些听多了,怎么可能不被耳濡目染。
很快,奈予被逮到一排房屋前。
奈予站在祁主事身后,趁对方还未回头的时间观察了所处的环境布局。
这里的房屋很奇怪。
可能是就近取材的原因,这里房屋都是大块石头垒成,一共大约有十五排这样的房屋,每排有十六间房。
祁主事驻足须臾,转脚朝一间房走去,停足敲响了房门。
很快屋内人开门,一只黑色长靴迈出房门。
下一秒,奈予脸色一喜,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徐雾。
徐雾也瞧见了奈予,同样脸色一喜。
但都心照不宣,谁也没和谁打招呼。
徐雾躬身道:“主事。”
祁主事应声,道:“同你一间吧。”话落,回过身看向奈予,问道:“可愿意?”
奈予心道,“妈呀,我可太愿意了。”但话还未出口,又一道声音从屋内传来。
下一秒,黑靴,红衣,布绳束发。
奈予怔怔瞧着出来之人,她越看越熟悉,越看越确定,这人她认识。
不是别人,正是临安镇相遇,有一面之缘的刘子悦。
刘子悦视线朝奈予看来,四目相对,谁都无言。
祁主事脸色一拉,道:“这执行司看上的人,果然是没规矩。”
刘子悦未语。
徐雾却替其解释,道:“主事……”
祁主事大概是对其并不感兴趣,直接无视打断道:“人交给你了,不要耽误接下来的训练。”
徐雾应声答应。
祁主事走后,徐雾长长吐了口气。
不仅徐雾,奈予何尝不是。
奈予率先开口,她一把抱住徐雾,询问道:“可还好?”
徐雾抬了抬手,在犹豫过后,终是没抵住这连日来的担心,也抱住了奈予。
他道:“没事,只是担心你。”
奈予喜极而泣,道:“说了,我没事。”
徐雾却不认为,道:“你松开,让我看看你。”
奈予闻言松开,后退一步,让对方更加直观看清自己。
徐雾眼睛却只是一眨不眨盯着奈予细瞧,这双眼睛如同双瞳剪水清澈,失明当真要了人命。
半晌,徐雾红了眼眶,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道:“真的能看见了?”
奈予眼中含笑,“嗯,看见了。”
徐雾瞬间喜极而泣,此刻才褪去故作镇定,褪去一小装老,像个孩子大哭起来。
奈予却对此一脸无语,然而奈予此刻还不知,这是徐雾人生中最后一次这般毫不掩饰大哭。
刘子悦默默站在一旁,将两人一言一行全看在眼里。
在长清殿时,刘子悦便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奈予,多次同她对视后,发现对方没有给自己任何回应,还以为对方不想和自己相认。谁知道竟是眼睛失明。
长清殿发生的事情,刘子悦一直为自己未能勇敢站出来保护奈予而后悔,虽然她改变不了,但做和不做是有很大区别。
刘子悦心里一直心中有个疙瘩,加上对奈予的担心,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
如今看到奈予恢复光明,又来到自己身边,她心中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好她。
刘子悦这心里正默默发誓呢,突然被叫了一声。
“子悦!”奈予叫道。
刘子悦一怔,当即脸色一红,“姐……”
第二“姐”字还未来得及出口,便被奈予一只温热的手堵住嘴巴,将这个姐字给生生咽了回去。
刘子悦睁着狐疑不解的眼睛看着她。
奈予笑道:“我是哥哥。”
刘子悦更加茫然不解。
奈予环顾四周,沉声道:“进去说吧。”
三人进屋后,奈予并没有立马解释为何女扮男装这事,而是被屋内陈列摆设给吸引了过去。
屋内摆设极其简单,只有两张床榻,一张桌子,简单到甚至没有一盏油灯。
徐雾感慨道:“至少比睡在庙里强,好歹有张床榻,以后也固定一日三餐。”
被徐雾这么一说,奈予并未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不知是叹这糟糕的人生,还是叹徐雾想的天真。
奈予没在这事上多停留,转头对一直盯着她看的刘子悦解释为什么不能叫姐姐这事。
刘子悦听后,郑重保证不会把此事说出去,其实小孩子的保证,按理说没什么可确信,但奈予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对此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