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生泽银色雕纹的面具下此刻是何表情，在场所有人都不得而知。
在四面阁上下，无人知道自己侍奉的主上拥有一张怎样的容颜，是青面獠牙，还是盛世容颜呢。
他人不得而知，奈予就更加不知道。
她睁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大眼睛，心脏打鼓等着纪生泽如同圣旨的回答，接下来到底是死是活，都在接下来一瞬间，和他的一句话。
然而这个等待的过程，简直是无比漫长，明明只有几十秒的时间而已。
纪生泽道:“祁主事，让人去请医师。”
这位祁主事，是三大主事之一。
四面阁共有三大主事，分别主事三个部门。
三个部门分别由训练主事，执行主事，刑法主事掌管。
这位祁主事，便是奈予他们初见那位主事，四面阁训练主事，专门为四面阁陪葬杀手的人物。
奈予闻言庆幸自己赌对，但也自知真正的危险还没有过去，心中不敢松懈半分。
如果这里的医师看过她双眼之后，来一句她双眸再无恢复可能，结局还是会被拉去死人坑。
就在奈予为自己接下来找活下去良策时，忽然一道轻风扑面，紧接着便是温热气息喷洒在鼻尖，她心中一慌，本能后退两步。
纪生泽勾唇大笑起来，倏地伸手又将其拽了回去，弯腰盯着奈予双眸细看，这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初见时总觉得这双眼睛里藏了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今日对话，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如果这双藏着故事的眼睛真的失明，那当真可惜了。
纪生泽戏谑笑问道:“怎么，你也胆子小？”
奈予上一世就见过太多笑面虎，这种人越是面上笑，做事越是狠，越难对付，而眼前这位可比她上一世见过的所有笑面虎都可怕多了。
谁不惧怕手握权力之人呢？
奈予道:“我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你觉得我能有多大的胆子？况且我现在还处于眼盲的情况下，试问谁能做到处变不惊？你能吗？反正我不能。”
大胆的发言质问，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震惊。尤其是三位主事。
祁主事突然就对奈予来了兴趣，想将人收进自己手底下，但目前情况来看，还是决定再看看接下来的局势。
奈予不等纪生泽开口，又道:“人在看不见，又陌生的环境下，害怕是人很正常的生理表现，即便什么也不懂得傻子，都知道死亡是什么，更何况我们这种精明的人。”
纪生泽问道:“你认为你很精明？”
奈予点头，“看不出来吗？”
纪生泽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这抹弧度在银色面具衬托下尤为阴鸷诡谲。
他道:“我倒是觉得你很大胆。”
奈予歪了一下头，“算是夸奖吗？不过现在我觉得，你的脸不应该离我那么近。”
纪生泽怔愣片刻，失声笑道:“你可以留下来了，你‘很有’意思。”
奈予抬手停在半空，“我可以认为，无论是我眼盲能否恢复，我都可以留在四面阁吗？”
纪生泽不明所以看着她抬高的手，道:“不一定，要看你的价值如何。”
“好吧。”奈予神来弯曲的手指，掌心对着前方，“我们击个掌吧。”
纪生泽对此行为感到有趣极了，准确说是新奇，四面阁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各种原因被挑选进来的孩子，这些孩子无一例外，最初开始都无一不表现的惧怕，他还从未见过奈予这般镇定自若，不卑不亢得。
纪生泽颇有兴味与她击掌，并将她直接划给祁主事，同徐雾一起，至此这批人员全部被规划完毕。
祁主事觉得自己捡了个便宜，心里甚是欢喜，带着人正准备请退，恰巧这时医师赶了过来。
四面阁医师是位白发老翁，身材消瘦有些驼背，走起路来却脚步稳健如风，摸着着络腮胡子行色匆匆进入大殿。
医师躬身作揖道:“两位主上万福。”
纪生泽笑吟吟道:“小老头，您才万福。”
医师惶恐，道:“主上说笑了，不知主上叫我过来，是您身体，还是……”小老头看向高台之上。
纪生泽笑了笑，今日无心打趣过多，正色道:“都不是，”话落，抬手一直奈予，“给她看。”
小老头顺着手指方向看去。
奈予找不准方向，大体位置莞尔一笑，颔首道:“有劳了。”
小老头背着沉甸甸的药箱走了过去，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小老头观察面色须臾，询问道:“小家伙，你哪里不舒服？”
奈予眨了眨眼睛，口齿清晰陈述自己病情。
“失明，是突然之间失明，前几日眼睛还是好好的，也并未出现任何失明征兆，我最开始以为是自己营养不良造成失明，吃饭时我便多吃，几日下来没有任何效果，后来我想起来，营养不良是造不成人失明，也就是说，我可能大概是伤到了神经组织。”
小老头听的迷糊，看看纪生泽又看看奈予，心想这小孩儿都在说什么？
奈予仿佛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股脑儿的往外说，忘了对方能不能听得懂她的话。
“我能确定我没有伤到眼部神经，那么如果我没有伤到眼部神经的话，唯一原因肯定就是大脑，但我脑袋没有被重击过，”奈予说到这里突然一顿，又补充道，“倒是被石头撞过一次，不过力道不大，疼了一会儿便过去了，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出现过头痛的征兆，再说我这么小，脑袋里应该不可能长肿瘤吧？对了，我有光感，不是完全处于黑暗中，只是这光感非常弱，所以您说，我这失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老头面色凝重，“这……”
奈予急切询问道:“您能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老头:“这……”
奈予道:“‘这’是什么意思？我说的不明白吗？”
小老头没说话。
奈予觉得自己说的很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还是听不懂。
她又道:“最开始的时候，是突然直接陷入黑暗，但过了一会儿又有了光感，我之前从一本医书上看到过，有光感的话，说明可能我只是暂时失明。”
“可惜这里没有CT，更没有磁共振给您用，不然您就什么都知道了，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和医师您说，刚才我所说，是我能陈述的全部，您得帮我。”
小老头闻言又看向纪生泽，此刻的纪生泽正看着奈予，准确说，是大殿内的其他人都在用一种疑惑，新奇，看耍猴的眼神看着奈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