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予看着大门甚是头疼，这苦灵堂乃是女医师的地盘，她为人菩萨心肠，在她地盘上，动她的座上客，属实不太合适。
准确说，不厚道。
当初徐雾将她从冰窟窿里捞出来后，没多时人就高烧起来，任何一家医馆都将她们二人拒之门外，只有苦灵堂，无钱给治病，大恩难报，一直有愧。
奈予心中纠结万分，愁容满面站了好一会儿，终是不舍得放弃这次机会，可真要是做了，又过不了心里的坎儿。
其实她所要不多，就想趁其不备将那马车上的金边掰一小块下来，融成一小点金疙瘩换点食物过冬。
可惜算盘打的响，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奈予蹙眉来回踱步，不停咂嘴。
徐雾对其心慧，早就看出她那点小心思，思忖片刻，选择道德底线不可破。
他踢了一脚地上积雪，鼓起勇气道:“奈予，我们还是算……”
话到此处，突然正前方发出沉沉地吱呀一声，大门被人从内猛然向外打开，做贼心虚的两人皆是吓了一跳，瞬间脸色白了一个度。
林玉歪着一张稚嫩又三分痞气的小脸打量着门前两人，问道:“怎么是你们？”
奈予眨了眨眼睛，嘿嘿一笑，狡辩道:“刚好路过而已。”
徐雾:“……”
林玉挑起单眉，似笑非笑表情盯着二人看须臾，大概是不相信这话。
徐雾脸皮薄，被质疑盯着，心虚悄然躲到奈予身后。
奈予心中叹气，就这脸皮，以后娶媳妇儿都费劲。
林玉问道:“没吃食了吧？”
奈予一怔，随即没皮没脸乐了起来，她这一乐让林玉误会猜对了，平日里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一下子又来了。
林玉冷哼一声，颇为鄙夷道:“就知道是这样，成天就想不劳而获，也不害臊。”
徐雾被说地哑然，脸色涨红。
奈予却面不改色，脸皮厚的很，在她这，林玉这话就跟天上的云一样，虽会停留，但早晚会随风飘走消散。
她满脸堆笑，话里却有几分阴阳怪气，道:“哟，您算说对了，怎么？不经过您大小姐师父，您能有本事给我们点儿食物？”
奈予这话不出意外，完全可以重伤林玉自以为是的优越感，够她气上半天。
林玉这个小屁孩性格高傲自负，嫌贫爱富，尤其特别注重面子，这刚食饱了就忘了她自己曾经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忘了如果不是她师父好心收留她，这会儿八成也是个小乞丐的命运。
果然不出意外，林玉脸色铁青，咬牙从门内走出，双手叉腰，趾高气昂道:“哼!我呸!那也是我命好，我有师父，气死你们，略略……你们就是没我命好，活该连个师父都没有，注定当个小乞丐，小乞丐……。”
奈予也是火爆小脾气瞬间给点了起来，大冬天袖子一撸，俨然一副就要上去干架的气势。
徐雾见状紧忙拉住她衣角，附耳小声提醒道:“小予，我们别得罪她。”
奈予这个人平时大大咧咧，什么事都懒得去计较，但只要一计较起来，那就是要抓着人必须说道说道了，说不过，要不就是对方能压住她，要不就是吃她拳头。
林玉就被奈予打过一次，没打多重，因为她嘴又碎又损，从后背踹了一脚，为此奈予好几天觉得愧疚女医师，都没敢登苦灵堂的门。
但林玉似乎知道了这一点，总喜欢触及逆鳞，这次又是故意拿身世调侃逗气。
奈予无论前世还现今，都是孤儿，这让她刚魂穿过来的时候，知道自己又是无根之人时，吐槽了好几天。
奈予闭眼深呼吸几口，再睁眼，便故意学她双手叉腰，学她趾高气扬的姿态说道:“对对对，就你命好，可你不也是没爹没娘吗，大冬天被医师带回来，给口吃的，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呸——。”话落，衣角又被扯了扯，又听到徐雾再次提醒她不要得罪对方的话。
奈予拍开他手，道:“别拽，快破了。”
徐雾收起冻疮的小手，低声道:“我们走吧，下次再说。”
奈予置若罔闻，继续嘲讽林玉，道:“林玉，你说说你，每次我来苦灵堂，我都能看到你被师父训斥，这要是我，我现在就躲在屋子里不出来见人，省的出来后把脑子给忘屋里，丢人现眼，我呸，我呸——。”
奈予以为这一串输出，不得把林玉给气吐血晕死过去，谁知道她今天出其不意，忽一改常态，一派平静看着她。
须臾，林玉单挑眉，吐着舌头挑衅道:“小嘴可真狠毒，怎么，我就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就不知道，就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有师父，我有家，我有干净睡觉，我有吃不完的食物，怎么办呢？这些你都没有，没有没有……”
奈予反杀不成，自己被激怒不轻，抬脚就要揍她，刚迈出两步，只听衣角刺啦一声，徐雾手中多了一块粗布在冷气中孤零零抖动。
奈予瞥了一眼，心疼坏了，握紧拳头朝林玉大步走去，大有将衣服破了也算到林玉头上。
林玉跟着师父察言观色多年，再结合上次被踹，一看就知道奈予想干什么，面色一惊回身忙关大门。
这苦灵堂也算是小有名气，虽说是女子开医堂，登门求医患者不多，但只要能踏进苦灵堂之人，多半是一只脚踏进阎王殿，到了束手无策的地步。
所以这诊费……
漫天要价啦。
苦灵堂可不苦，富的很啊。
后门都是材料厚实的实木门，开关都极其费力。
林玉用力关门，又是吱呀一声，这声吱呀比上次短了很多。
奈予一条腿卡在大门中间，目光犀利危险的盯着林玉。
林玉佯装镇定，语气威胁道:“我，我告诉你，你要是打人，我就让师父再也不给你们吃食和衣服了。”
徐雾生怕两人把事情闹大，想要中间圆场，但他嘴笨，张了张嘴，只憋出一句，“和气，不要动手。”
林玉喉咙一滑，眨了眨眼，挺起胸脯说道:“我可不是吓唬你，没，没了师父接济你们，这大冬天，没几天就能，饿，饿死你们!”
她话音刚落，一双眼睛倏地瞪成两个铜铃大，仿佛看到了什么骇人的恐怖画面。
奈予重重给了自己脸上一巴掌，又黄又红的脸颊瞬间肿了起来。
“你，你……”大概是没见过对自己这么狠的人，林玉惊结巴了。
奈予冷笑一声，歪头看向愣住的徐雾，道:“林玉打我，你看到了吧？”
徐雾眨了眨眼睛，须臾点头示意。
林玉一下子急眼了，跳脚急吼道:“你胡说，谁打你了？!”
这一声吼，真是惊天地泣鬼神，方圆几里都能听到她高亢的嗓音。
果然不消片刻，女医师闻声急匆匆赶了过来，同她前来的还有一位双腿不便，坐在两个轮子上的弱冠少年。
少年生得面白如玉，目似繁星，一身金边白衣相衬，一派温润雅正，奈予第一次见到如此让人惊艳的少年，简直是从书画上扣出来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