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心急火燎,也兴许天黑路滑,总之奈予找到纪生泽时,身上已经脏的不成样子,尤其脸和手上,除了脏湿外,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当纪生泽见到她时,有那么一瞬间愣神。
奈予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看着,看着对方将药抓完,又看着对方架锅上炉,再看着药罐冒了热气,等这一切做完,她完完全全学会后,这才敢上前说话。
她躬身道:“主上,接下来的事情,让我来吧。”
纪生泽负手而立,闻言垂眸看去,只瞧见披头散发的脑袋对着他,仪容不整,甚是觉得无礼。
换作之前,定会让人扔进死人坑。
奈予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回应,这小脑袋就开始揣测起来。
为何不说话?
担心我熬不好吗?
还是不屑搭理我?
还是生气我一开始就没有接手过来干?
或是……
奈予揣测很多,但都被自己给否定了。
弯腰弓背的时间长了,人受不了,奈予小心翼翼直起身子,但处于对方带来的权力压迫感依旧不敢抬头。
半晌,屋内熬药的气味越来越浓烈,奈予管中窥豹,少年银色面具下线条流畅的下颚线,在摇曳的烛光下给人一种不合时宜的诱惑。
一路往下看去,脖颈白皙的皮肤,凸起的喉结滚动,奈予瞧着瞧着,忽觉得有些熟悉。
奈予想了想,最后也不明为何有会熟悉感,突然纪生泽身子一侧朝她看来,奈予立马躬身将头垂得更低,紧张呼吸一滞。
纪生泽问道:“你眼睛恢复如何?”
奈予道:“一切正常。”
纪生泽道:“嗯,不错,你明日就可以去祁主上那里报到。”
奈予闻言当即跪地,道:“主上,可否再等些时日?”
纪生泽道:“不必担心,他生命力比你想象中顽强。”
纪生泽话点的很到位,奈予心道,“如果再说些别的,怕是要踩了老虎尾巴了,算了,这话已经点名秦南星无事,再多说只能是对自己无益了。”
奈予应声叩谢。
纪生泽道:“起来吧。”
奈予应声起身。
纪生泽勾唇道:“不好奇吗?”
奈予一怔,不明他指的是什么?
红唇之上银色的面具雕刻着十分奇怪的图案,这图案奈予从未见过,也形容不出来,这图案同另一位主上有所不同,但又有所相同。
然而就这副透着诡异的面具下,那双泛着光芒的眼睛,奈予虽看不太真切,却感觉到透着玩味。
没错,上帝在逗可怜的人类那般。
奈予不敢贸然回答,讪道:“不知主上何意?”
纪生泽嘴角弧度更深,道:“你不是很精明吗?”
奈予只觉得在这寒冬被对方一句话给吓出一身冷汗,那时说出这话是为了求生所说,现在不敢说,也是为了求生不敢。
活着可真难啊!
奈予不敢言,犹豫片刻还是跪吧。
刚欲要跪下,纪生泽却大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奈予更加摸不清,一双眸子直勾勾看着他,一时间竟忘了跪了。
纪生泽笑够了,才开口道:“真是无趣。”
奈予心道,“无趣就无趣,能活着就好。”
纪生泽继续道:“算了,到了后山,你自然什么都了然。”
奈予这才反应过来那句好奇是指什么,道:“我知道。”
纪生泽饶有兴味道:“你知道?”
奈予“嗯”了一声,正儿八经道:“培养杀手的地方,可我杀不了人。”
纪生泽看着她,很久没有说话。
炉子上的药罐咕咚咕咚冒着响气儿,银色面具被火光映照成同色,过了很久,他才说一句话,“谁愿意杀人呢。”
是啊,谁愿意杀人,谁也不愿意一双手沾满鲜血。
可这天下总要有人握刀,干一些阴暗里的事情。
四面阁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有想进来的,也有想出去的。
但更多都是自愿挤破头皮想进来改变命运的,试图做人上人。
因为四面阁能帮你实现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能力,便能扶你直上九霄,俯首看人间。
这是多么诱惑人,谁能不握刀,为自己赌一把。
奈予只听到关于四面阁的皮毛,也只看到了皮毛,她只知道这里是培养杀人的地方,只知道自己将来会被培养成杀人,她看到的只是她要杀人罢了。
这对于来自21世纪的奈予,是无法接受的,她潜意识里是法律高于一切,人民权益高于一切,无论这个社会有多肮脏,人情有多冷。
奈予道:“来这里并不是我本意,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你们带到这里,也不知道……”后面关于女医师的话,奈予不知道该不该问,她犹豫了。
纪生泽轻笑道:“你只是被选中才来到这里,可还记得追你的人?”
奈予怎么可能不记得,她道:“你的意思,他选中了我?”
纪生泽道:“没错,你身上一定是有他看中的东西,所以在他死前,把你选中了。”
奈予问道:“他为什么会死?如果把我选中,他为什么要举刀杀我?”
纪生泽只是一笑,并没有回答。
奈予继续问道:“医师还会回来吗?如果不回来了,他徒弟怎么办?”
纪生泽道:“这不是该问的。”
奈予躬身道:“主上,人心是肉长得,我明日就要去祁主事那里,听说新人都要被封闭一年,在走之前,我也只是寻个安心。”
纪生泽抬掀开药罐盖子,热气一股气冒了出来,诡异的银色面具上多了一层水气。
纪生泽见药煎好,用棉帕子端起药罐放于它处,转手又灭了火。
奈予站在一旁就那么看着他有条有序,慢条斯理做完一切,这个过程,没有出声说一个字。
纪生泽做完一切,才开口道:“看明白了吗?”
奈予应声,道:“看明白了。”
纪生泽道:“既然看明白了,端过去吧。”话落,便大步离开。
奈予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发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奈予直接端着药罐,怀里揣着碗,一路小心心翼翼往来处小赶,生怕脚底打滑将一锅药给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