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像大坝的水开了闸一般倾泻而下，明俐陷入她初中那会儿发生的事。
明霁当时还在上着高中，他成绩很好，时常拿奖学金；明俐虽然贪玩，但成绩也不错。父母工作很忙，基本都不在家，给他俩请了阿姨，负责照顾起居和做饭。尽管阿姨的手艺很好，但家里的环境吃多了总会腻味，于是她就央求着明霁带她去外面吃饭。
明霁惯着她，但他是很强势很大男子主义的人，不愿意用爸妈的钱。所以挑挑选选，挑到了这家店。
明俐喜欢这个江湖风格的装修，当时江边人家还没有二楼，他们就倚着窗坐，看着江上游轮发着呆吃着饭。那时候他们无话不谈。
“俐俐。”一直沉默地望着江的明霁叫了她一声。
“？”
明俐夹起一片山药，不解地看向他。
“我以后带你去游轮上吃饭，不坐在江边看别人了。”
明俐笑着说：“哥哥，我们不是之前经常去么？爸妈一有空不就带着我俩去吃么？”
明霁忽地转过头，语气是认真的温柔：“我是说，我，带你去。”
说罢他又自嘲一笑：“尽管我现在还没有能力罢了。”他用拇指蹭了蹭腕上的表，很普通的很常见的那种，不贵。
明俐不懂，她愣愣地点了头，用筷子给明霁夹了一片肉放到他碗里，弯着眼睛笑道了句“好啊，我等你”。明霁吃了她给他夹的肉。
*
林周鹤看着明俐若有所思的模样，只是稍稍抬了眉，和煦道：“那你从以前就挺有品味的。”
明俐拿着菜单，看见他在上面画了的勾：“就这些？”
林周鹤打了个哈欠：“就这些吧，再加个蛋花汤，多了也吃不完。”
明俐垂眸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她沉吟了一下说：“我去递个菜单顺便催厨房，你在这儿等我就行。”
说罢就一溜烟下了楼。
厨房里。
油烟机声音很大，煤气灶上放着一口锅，发出油滋滋的声音。琳姐拿着锅铲站在一旁玩手机，明俐说：“琳姐，要糊了。”
琳姐登时把手机往锅上一放，用锅铲铲了几下，末了看着明俐：“那个小朋友点好菜了？”
“小朋友？”明俐扬眉，把手里的菜单递给琳姐，“少玩点手机，年龄这么大了网瘾就别这么大了。”
琳姐扬起锅铲作势要打她，明俐笑着躲了躲，琳姐看着看着也笑起来。
“怎么，要说了？想好借口了？”
明俐嘴角一点一点垂下来，低低地“嗯”了一声。
“行，说吧，我听着。看着你来这儿吃饭了的份上这次不收你钱。”
明俐假笑了一声，停顿了许久，直到琳姐摘洗完生菜，她才开口。
“我把那个人当朋友了。”她用手指了指上面。
琳姐：“那不是挺好的吗，你这丫头多少年没交过朋友了？”
明俐摇摇头，继续道：“他很……真诚，你懂么？像你以前养的那条大金毛一样，见我就摇尾巴，明明我只给了它一根火腿肠，它以后都朝我摇尾巴，很热情。”
“你以为那条狗对谁都这样，谁给它火腿肠它都吃，见谁都摇尾巴？”琳姐哼笑着，“我又不是不给它饭吃，那条狗也见过世面的好吧。”
明俐不解。
“那是因为它很喜欢你啊，不然怎么会吃你给的东西呢？”
“啊……可是我之前没有养过狗啊，身上应该没有它同类的气息，”明俐很冷静地分析，忽然警觉，“你不会在骂我是条狗吧？”
“你这丫头。”琳姐给了她一个暴栗，又叹了口气，“小狗也是通人性的，知道自己喜欢谁，想亲近谁，是你和它有缘，懂么？”
“磁场么？”明俐抬起头望着天花板，思考出一个名词。
“如果你非要给这个事实用一个词语来解释的话，可以这么说。你和它磁场相吸，所以你们玩的好。”
安静了半晌，琳姐开玩笑道：“来这儿就是特地告诉我，你交到了朋友？”
明俐眨眨眼睛，忽然有点难开口。
“说吧，如果你想说的话，不想说的话我会说，好好相处，我不知道具体那个小孩怎么样，但是看着还不错。”
她望向琳姐：“为什么这么说？”
琳姐漫不经心地翻炒着：“那小孩看着就是金贵的样子，估计是哪家的少爷吧，个你来这儿吃饭，没说什么也没有一点嫌弃的样子。监控里那阿雅可和我说了，一进门就注意上这帅哥了，一直搁房里盯着呢，看见人家还主动帮你烫餐具，我摆的那茶也喝——”
明俐听到这儿没忍住反驳着：“你摆的茶怎么了？不是和我说是好茶吗？只有我来才会拿出来的？”
琳姐看她的眼神顿时有些怜悯：“傻姑娘，骗你的。那是我几块钱按斤买的茶叶，味儿都淡出鸟了，我都不拿给楼下喝，就怕上不了台面。小时候喝不出来就算了，那是你阅历浅；这么大了，你喝不出来？”
明俐五雷轰顶，一时心绞痛：“你怎么这样啊啊啊啊？”
“看看你是不是那娇气的主啊？要是来了个公主我可对待不了。”
“那你后来怎么还给我喝这个？”
“那不是你要求的吗？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和我说，这茶还挺好喝的，就爱喝这个，下次来能不能喝。我想给你换都没得换，一开始还心虚一下，后来还得专门跑那集市给你买便宜茶叶，累死我了。”
“……”明俐捂着胸口，“我下次不来了，不来了，你这茶叶等着发烂吧。”
“好啦，我可不舍得东西发烂，”琳姐笑得开怀，“所以啊，那小孩喝的也惯，除了你这种傻孩子喝不出来，我可不信那种少爷喝不出来茶好坏。”
明俐抿唇。
“从这种小事上来看，肯定看不出人好坏，毕竟人都是会装的，想装的斯文有礼，不是什么难事，能忍就行。但是很加分，懂么？至少在我这儿过去了，下次还能招待他。”
明俐小步挪到琳姐旁边，贴着她的体温。
“你知道吗？”明俐说，“我之所以愿意把他当朋友，是因为，我在其他人那得到了好多好多的失望，但是从他那没有过，虽然也没有承诺过几件事就是了。”
琳姐细微地点了头，感受着明俐胸腔共鸣发出的柔软声音。
“可是，我会诚惶诚恐，你知道吗？我不希望他因为我做的一点点事情，付出的一点点努力，就对我这么热情。我觉得不太对等，而且……而且我好像，好像做了一些不该对朋友做的事。”
“什么事？”
“你会拿你的朋友来赚钱么？赚的还是，他很反感的那种钱。”
琳姐微微一愣。
明俐感受到了她的变化，继续用话语戳着自己的心。
“而且我现在，我觉得，钱对我来说，更重要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