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阳的保证还真有用。
自那之后的每一天,祁阳早上会发一句早安,晚上发一句晚安。
用夏敏的话说就是,像上下班打卡一样。
除夕这天晚上倒是不一样,晚上过了零点,发的是一句“新年快乐”。
过年是在老宅过的,顾晓为了哄奶奶开心,忙得顾不上看手机。
老太太得了阿尔茨海默病,指着电视上放的春晚,说年年春晚都有姜昆,怎么今年没有。顾晓忙着找姜昆主持的春晚的视频资料。
过不了一会老太太又说,得给全家人准备年夜饭了,又起身到厨房开火做饭。顾晓一整晚都陪在奶奶身边,爸妈和几个叔伯在客厅里谈论着那些商业大事。
一直到深夜奶奶自己折腾累了,上楼去房间睡觉,顾晓才有空闲看一下手机。
“新年快乐。”
祁阳躺在床上,终于等到回复。
除夕夜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祁平国还是喝个烂醉,祁明依旧把键盘摁个劈里啪啦作响,嘴里不断地骂着对手和队友。
年夜饭还是祁阳做的,速冻饺子,猪肉香菇馅的。
祁阳从没觉得假期如此漫长。
开学的那天,新的分班表粘贴在原班级门口。不出所料,顾晓和祁阳都是理科重点班。班主任还是老张。
搬书这种活自然是落到了祁阳身上。顾晓帮祁阳提着书包,看他把书一本本地码整齐。
更加棱角分明的侧脸。卫衣袖子被他随意地挽上去,露出的小臂上肌肉也消减了一些。比上次见他更瘦了。
“出去吃饭吧。”顾晓整理着祁阳搬过来的书,漫不经心地发出了邀请。
“我……”很难得的,祁阳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她的邀约。
“去搬宿舍吧,我在这里等你。”
顾晓坐在祁阳桌子上帮他也整理好带过来的书,然后随便翻开了一本。
是化学练习册,一整本里面是高一一整年的内容。
祁阳做了些下学期的内容,但还没有订正。顾晓从笔筒里拿了支蓝色的笔,在做错的题旁边写下正确的答案。蓝色的小楷和黑色的行楷交织着,有种别样的美感。
一直到改完所有的错题,顾晓才发现祁阳已经在她旁边站了许久。
尽管已是冬春交替的时节,但还是有些萧索的寒意。暮色将至,学校斜对面的烧烤店早就人潮如织,就像夏日里大家都往冷饮店里钻一样,这会都想吃些热乎的暖暖。有学生,也有附近的居民。
顾晓不想吃食堂的时候,就会和同学出来这里吃。
在店外露天的地方寻了个位置坐下,顾晓熟练地拿起点单纸就开始选菜品。
祁阳替她剥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袋,细心的把两根筷子互相摩擦,刮去筷子上的毛刺。
他一直以为顾晓这样的人,不会吃这些可以称为路边摊的东西,但现在顾晓切切实实坐在他对面点菜,竟也没有半分违和,甚至熟练得比他更融入这个环境。
刚擦过的桌子上还有水渍,油烟从店里的烧烤炉飘出来,甚至脚下的地面都糊着一层油腻。
顾晓扎了个低低的丸子头,几缕碎发从鬓边垂下来,显得比平日温婉许多。
“看什么呢,我要喝可乐,你去拿。”顾晓用笔敲了敲桌子,又指向她身后店里的饮料柜。
祁阳回过神,起身走向饮料机。
还没进店门,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男人,拽着祁阳的胳膊大声叫骂。
“你个小兔崽子!敢偷老子的钱?”
是祁平国。
顾晓正百无聊赖地转着筷子,听见身后的叫骂声,皱着眉转头。
就看见祁平国上手揪着祁阳的衣领,想把他拖去空旷的地方。
祁阳的手扒着领子上祁平国的手,想把他扯开。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祁平国喝了些酒的缘故,祁阳竟拿他没办法,扯着祁阳领子的手纹丝不动。
“你谁啊?你干什么!”
顾晓起身冲上去扯住祁平国另一只手,祁平国大手一挥,竟将顾晓推翻在地。
“你别动她!”祁阳急得陡然生出几分力气来,掰开了祁平国的手。
“好啊你,偷老子的钱在这泡妞!”
然后一拳挥在祁阳脸上。
祁阳眼含恨意,手握成拳,青筋暴起。口腔里的血腥味和脸上的痛感,都在刺激着他的神经。
周围的食客也顾不上吃饭,纷纷起身看着这场闹剧。
杂乱的人声中,有学生说了那么一句,“那不是重点班的顾晓吗?”
这句话清晰的传进了祁阳的耳朵里。恨意更浓。
顾晓不该和这种事牵扯上。
祁平国看见祁阳含着恨意的目光,怒气更甚,冲过去就要和祁阳打作一团。
“多少钱,他拿你多少钱?”
在祁平国的拳头就要落到祁阳身上时,祁阳听见了顾晓带着哭腔的声音。
顾晓从包里翻出自己的钱夹,取出里面所有的钞票,“这些够不够?”
“别给他!”祁阳一个箭步冲过去拦着她,拿起她手里的钞票就要塞回书包里。
顾晓固执地攥着那些钞票,牵起他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后,挡在他前面,发抖的另一只手把钱递向祁平国。眼神里透露着恐惧,还有坚定。
祁平国抽走了她手上的钞票,朝地上啐了一口,瞪着祁阳骂了句白眼狼,然后扬长而去。
祁平国离开后,顾晓的腿一下子软了,险些跌倒在地上。这时候才感觉到手上有些痛楚。
被祁平国推倒的时候手掌被地面蹭破了,伤口渗出细密的血珠。
看热闹的人群散去,顾晓颤抖的手拿起手机,打电话给王叔说了位置。
尽管她知道家里只有忙碌的阿姨,她期盼的人不会在家,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她跟阿姨和司机相处的时间,竟比和父母相处的时间还要长。
但人在脆弱的时候,还是想回到那个称作家的地方,尽管只是一座冰冷的建筑物。
牵着祁阳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上车之后顾晓紧绷的神经才渐渐放松下来,祁阳感觉到牵着自己的手力道渐渐弱了些。
车上王叔从后视镜看着灰头土脸的两个人,满眼心疼。
顾晓一直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祁阳看着她手上的伤口,眼里满是愧疚。
车在庭院门口稳稳的停下,顾晓下车,祁阳跟在她后面。
王叔这才看见两人牵着的手。
顾晓反应过来,猛然松手,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王叔也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顾晓一直把祁阳带到二楼自己的房间里,家里的保姆何阿姨取了医药箱和几个冰袋来。
关上房门,看见祁阳站在床边低着头,双手紧张的攥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像犯了错被罚站的小朋友。
“随便坐吧。”顾晓指了指自己的床。
祁阳乖乖坐下,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僵硬极了。
“痛吗?”顾晓坐在他身边,伸手抚上他被打的那半边脸,有些肿,嘴角还渗出血丝来。
“不痛。”祁阳满眼愧疚,过了一会又问,“你呢?”
顾晓伸出自己受伤的手来看看,“痛死了。”还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祁阳脸上的自责之色更深了几分,眉头紧皱。
“对不起。”
顾晓把手伸到他面前,“帮我上药。”
祁阳小心翼翼地拿镊子夹出嵌进伤口里的细小沙石,谨慎的程度像是在动什么大型外科手术。
消毒酒精洒上伤口的那一刻,顾晓倒吸一口凉气。
祁阳赶紧放下酒精,连连对着伤口吹风,希望能减少一点痛楚。
最后贴上一层无菌敷贴。
处理完顾晓的伤口,祁阳满头大汗。顾晓拿个冰袋给他捂在脸上。
“不打算解释一下吗?”顾晓摩挲着伤口上的纱布。
“是我爸。”祁阳声音极低,尽管他心里再怎么不愿意承认这层血缘关系,还是不得不这样解释那个男人的身份。
“难怪打你你都不还手。”顾晓点点头。
“我没偷他的钱。”祁阳忽然稍稍提高了音量,转头看着顾晓,又重复了一遍,“不是我偷的。”
似乎在顾晓这里证明自己的清白,是什么天大的事。
的确也不是他偷的,大约是祁明偷钱去网吧了,诬陷到他头上来,祁平国竟真的坐车来学校找他。
“我知道,”顾晓也转头看他,笑着回答。
祁阳漂亮的眼睛里映出顾晓的倒影,那双清澈动人的眼睛,眼角小小的泪痣,精致的鼻梁,脸颊上浅浅的恰到好处的酒窝。
临摹描绘,刻入骨髓,从此再忘不掉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