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大汗淋漓地坐在景区外的饭店里,过度运动使得她唇色发白,炎热的天气又让她面色涨红。赵东磊妈妈见她出汗出得厉害,把自己随身带着的小风扇放在她面前吹着。
顾晓自小没什么运动天分,以前出去旅游都是走走停停的,就连仓促去北京的那次,也只是挑了几个著名景点囫囵参观了一下,从没像今天这样高温下走这么久。
“晓晓你体力不好啊,得多锻炼知道吧。”赵东磊妈妈慈爱地看着顾晓。
“阿姨,我回去肯定加强锻炼,争取能像您一样。”顾晓说话都说得艰难。
“可别跟我妈比,每个周末都去爬山,我都快比不上她了。”赵东磊一边喝着冰峰一边劝导顾晓。
顾晓有气无力地扯着嘴角笑笑。
祁阳坐在她旁边一言不发。这几天他们之间的交流一直都很少,其实也没什么时间交流。赵东磊妈妈似乎很喜欢顾晓,多数时间她们走在一起,然后其他人跟在后面。
分明她刚刚拍照的时候牵了祁阳的手,那一瞬间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还有点微妙,甚至可以说有点暧昧。
但此刻,闷热的饭店里挤满了游客,店里的空调温度开到最低都无济于事,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汗腥味,八方来客操着各自的方言大声聊天。
那一点点暧昧的感觉,夹在空调的冷气和刚上桌的面食的热气里,飘向空气里,烟消云散。
留下来的只有祁阳手心里那点温度,就像那天握着手机的触感一样,发热,发烫。
尽管这趟旅程在计划之外,祁阳还是尽量让自己去享受这短短的四天。
对于他来说,和家人同游实在是太难得的事情,难得到这竟是此生第一次。旅途中赵东磊妈妈对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赵东磊爸爸总是走在所有人后面,生怕谁掉队了。他和顾晓都不吃辣,点菜的时候大家也都避开辣菜。
乍一看都会以为他们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美好得不像话。
但太美好的东西总是不真实,比如等祁阳回过神来,就会想起面前这对和善的夫妻并不是自己的父母,他的家庭从来也称不上相亲相爱。
祁阳和赵东磊同住一间双人房,晚上祁阳躺在床上,听着旁边床上的赵东磊传来轻微的鼾声。
身体很疲惫,但大脑却很清明。明天就是返程的日子,旅行终于还是要结束了。
祁阳翻看着手机的相册,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一张张照片闪过,最终停在他们牵手的那张照片。
掌心相贴,体温互相传递,祁阳记得那一刻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
扑通————
他在心里做了一万个表情,震惊,微笑,惊喜,却来不及传递到脸上,快门摁下,照片定格。
照片里的他面无表情,一脸的漠然。
屏幕顶部弹出一条微信消息,祁阳点进去查看。
是顾晓。
“睡了吗?”
“还没。”
“来我房间一趟。”
祁阳轻手轻脚地起身,踩着拖鞋出门了。
刚抬手准备敲门,顾晓从里面开了门。
一进去,桌子上竟放了个生日蛋糕。祁阳这才想起来今天似乎是自己的生日。
他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小时候每到这天,妈妈都会给他下一碗长寿面,里面卧两个鸡蛋。妈妈走了以后,好几年他都没过过生日了。
两个人在桌边坐下,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
“我那天是觉得你上班太累了,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也没有觉得钱可以……”
“也没有觉得钱可以支使我的意思。”
顾晓越说声音越小,祁阳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顾晓点点头,又转头看他,眼眶微红,“是,所以对不起。生日快乐,好吗?”
能说不好吗?不能。
那些尴尬,难堪,和破碎的自尊心,都该埋藏在记忆深处。
至少现在不该想起来。
关上房间的灯,点燃蜡烛,顾晓让他许愿。
祁阳双手合十,低头闭上眼睛许愿。烛光跳动,影影绰绰,看着不太真实。顾晓忽然想起在巴黎迪士尼的那个晚上,祁阳隔着手机屏幕对着漫天的烟花许愿,后来她问他许了什么愿望,他却不肯说。
祁阳睁开眼,看见顾晓看着他发呆,瞳孔里倒映出烛火的亮光,暖黄色的烛光照映在她那张漂亮的脸上,就像童话故事里的仙女。
切蛋糕的时候顾晓问他刚刚许了什么愿望,祁阳把切好的一块蛋糕放在纸盘里递给她,“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顾晓又追问他上次对着烟花许了什么愿,祁阳切蛋糕的动作停住,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
“那个愿望已经实现了。”
顾晓更好奇了,放下手上的蛋糕,拉着他的胳膊不让他动,非要问个究竟。
“你不说我就不吃了。”说完顾晓也觉得这个威胁有点好笑,看着祁阳忍俊不禁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
祁阳抽了张纸帮她擦去嘴角的奶油,然后慢条斯理地继续切蛋糕,顾晓以为他大约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了。
“我上次许愿,希望我们能一直坐前后桌。”
很意外的,祁阳还是回答了。
顾晓有些错愕,视频电话里她看祁阳那么虔诚,还以为他许了什么要考年级第一,或是要上清北复交走上人生巅峰之类的愿望。
脸上漾着一丝甜甜的笑,连顾晓自己都没发觉。
祁阳看着那个因为微笑显得更加明显的酒窝,心里忽然在想,不知道这个酒窝,和手上的蛋糕,哪个更甜。
他忽然想到个问题,“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买机票那天看见你身份证了。”
祁阳顿了一下,似乎才想起这件事。顾晓不禁莞尔,“傻子。”
回房间的时候赵东磊还在睡,似乎是换了个睡姿。
祁阳又轻手轻脚地躺回床上,思绪繁多,也不知什么时候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竟梦见了顾晓,仿佛是北大的开学典礼,他们并排着坐在台下,听台上的校长发言。礼堂嘈杂,校长的讲话始终朦朦胧胧的,听不清具体在说些什么。周围的学生也都面目模糊,辨不出究竟是谁。
似乎只有他和顾晓是清晰的,顾晓转头对着他笑。他看见顾晓开口说了些什么,但却听不清。
典礼结束的时候,大家都往礼堂外面走,他想拉住顾晓的手,但他们之间始终有人穿行而过,顾晓也被人群推搡着,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走出礼堂,消失不见。偌大的礼堂只剩下他一个人。
“祁阳,祁阳……”
他听见有人叫他,艰难地睁开眼,原来是赵东磊。
该收拾东西返程了。
祁阳想起这个无比真实的梦,心里总觉得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