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结束之后，祁阳回班里准备收拾些书带回家看，顾晓坐在他的座位上，像是在等他。

“电话号码多少？”顾晓把自己的手机递过来，上面是新建联系人的界面。

祁阳输入自己的手机号码，顾晓拿回手机又点了几下，保存成功。

“微信也是这个号码吧。”顾晓又打开微信添加联系人的界面开始搜索。

说来也奇怪，这个角落坐的几个人，她最后一个才加上祁阳。

祁阳突然觉得，入学前因为按键手机查资料不方便，拿暑假打工的钱买了部便宜的智能手机，是多么正确的一件事。

顾晓从他座位上起来，轻快的走了两步，又回头冲他挥手，“明年见，寒假等我电话哦。”

祁阳乖乖的点头。

真奇怪，他们俩之间，似乎顾晓说什么，他都不会拒绝。

和来学校的那天不一样，祁阳回家的时候背了书包，蛇皮袋换成了塑料袋，里面是带回家的换洗衣物。

这还是祁阳高中第一次回家。

推开家里吱呀作响的木门，阴暗潮湿的环境，一股难闻的霉味，混合着酒气扑面而来，熏得人几欲作呕。

“哟，高材生还知道回家啊。”祁明坐在电脑前，边打游戏边揶揄他，电脑旁边还放着一盒吃了一半的泡面。

祁明是他大哥，初中念完就去厂里打工了，为人懒散，常被老板辞退，几次之后也没老板想收他了，天天在家打游戏混日子。

一个酒瓶子砸出来，碎在祁明脚下。

沙发上的男人不满地翻了个身，“吵死老子了，你能不能安静会？”

飞溅的玻璃渣子划伤了祁明的脚踝，渗出几道血印来，祁明也不以为意。

祁阳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这间屋子。

沙发上的男人叫祁平国，是他父亲，也是个酒鬼。

祁阳走进属于自己的那个小房间，原本是个杂物间的。把铁架床上的灰尘擦干净之后，从床底的箱子里抱出自己的被褥铺好。幸好走之前把被褥收进箱子里了，要不然不知道要落上多厚的一层灰。

在学校的时候，赵东磊常常跟他抱怨学校的床太窄了，浴室花洒出水太小，每次去洗衣房都有好些人排队。

祁阳总是默默听着他的抱怨，然后想，要是赵东磊看见自己家，只怕是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

打开手机看着自己和顾晓的聊天框，她说会打电话来，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祁阳把手机从静音调成了响铃。

顾晓跟着夏敏和卫言臻去了趟欧洲，快过年了，父母愈发忙，顾不上她，也乐得把她托给夏敏照顾。

卫言臻今年二十四了，家里是医疗保健行业的，在全球多个国家都有生意往来。

夏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对这个大自己五岁的男人有了好感，也是因为卫言臻在国外读研，夏敏才愿意出国。

此次旅行，顾晓更像一个跟拍摄影师。夏敏在每个景点都要和卫言臻拍合照，卫言臻也宠着她，两个人眉来眼去的样子真让人顾晓吐血。

埃菲尔铁塔下面，夏敏和卫言臻换了好几个姿势拍照。

“再这样我回国了。”夏敏凑过来看成片的时候，顾晓咬着牙低声说。

“哎呀好啦好啦，下次你跟那个谁一起我也帮你们拍。”

那个谁，哪个谁呢？祁阳吗？

放假半个月了，顾晓第一次想起祁阳，也想起自己说会给祁阳打电话。

这个人，想不起来的时候就是想不起来，一旦想起来了，又难以忘却。

巴黎迪士尼的烟花秀，周遭或是情侣相拥着接吻，或者好友以烟花为背景拍照，还有一家几口人其乐融融。

夏敏和卫言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吻在了一起。

顾晓忽然更想祁阳了。

她远离了人群，点开了祁阳的头像。

就这样，在国内的凌晨三点，祁阳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这还是寒假顾晓第一次联系他。

祁平国出去喝酒了，祁明在网吧通宵，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视频电话接通了，顾晓转到后置摄像头，对着城堡上方的烟花秀。

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照亮了半边天空，坠落的时候拖出一条条明亮的流光，像流星一样，但很快又暗淡下去，只剩下暗灰色的烟雾在空中。

然后新的烟花又冲上天空绽放，往复循环。

“好看吗？”顾晓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到祁阳的房间里。

“好看。”

“许个愿吧。”

祁阳竟真的对着手机，闭上眼睛开始虔诚的许愿。

顾晓在手机这边笑了，真是个傻子。

半晌，祁阳睁开眼睛，“许完了。”

顾晓问他许了什么愿，祁阳却卖关子，不肯告诉她。

欧洲之旅提前结束了，顾晓硬是说自己有重要的事要回国。卫言臻送他们上飞机之后自己回了德国。

在香港转机的时候，夏敏才反应过来是什么重要的事。

“上学的时候天天见，出来半个月也没见你提他，这会怎么又想起来了？”

怎么想起来的，还不是你提的。

顾晓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怎么了，放假之后就忘了，昨晚打完电话又忘不掉。”

夏敏感叹了一句，花花世界迷人眼。

落地之后顾晓回家放了行李，家里照旧是只有保姆阿姨和司机在家的。顾晓胡乱塞了几口饭，然后问祁阳要了地址，让王叔开车过去。

是个城中村，不太好找，顾晓走了半天才找对门牌号。

犹豫了一会，敲门。

祁阳开门的时候有些惊讶，他没想到顾晓这么快就来了。分明前一天她还在巴黎和他通电话。

家里甚至没来得及收拾。

顾晓觉得祁阳似乎没有让自己进去的意思。

祁阳似乎瘦了，在家不好好吃饭吗？

顾晓看着祁阳身后昏暗的环境，飘出来的空气里带着潮湿的霉味和若隐若现的酒气，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还有男人酒醉后嘶哑地声音问“谁啊”。

祁阳的手捏着门框，用力到指尖泛白。这个家是祁阳的秘密，但现在这个秘密就这样在顾晓面前，呼之欲出。

“出去走走吧。”

“好啊。”

两个人并肩走在小路上，沉默。

真奇怪，在飞香港的飞机上顾晓觉得自己对祁阳的想念快要溢出来了，来的路上不断地催着王叔再开快点。

但真的见到了，反倒是沉默。似乎他们俩除了学校里的事，再没什么交流的话题。

“从巴黎飞回来见你，不跟我说点什么吗？”最终还是顾晓打破了沉默。

祁阳的脚步停了一下，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

“玩得开心吗？”

“还不错，本来这两天该去伦敦的，提前回来了。”

暮色渐渐暗沉，路灯蓦地亮起，光束从顾晓头顶打下来，随着两人走远，将两人的影子拉扯得长长的。

“因为我吗？”又是长久的沉默后，祁阳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从巴黎飞回来见你，我刚刚说了呀。”顾晓转头看他，发亮的眸子看得祁阳脸上发热。

“不好意思啊。”祁阳舔了舔嘴唇，干巴巴的道歉。

顾晓听完有些想笑，傻子，有什么好道歉的。

分明是她自己，中断了原本的旅游计划，惹得夏敏一直埋怨她。卫言臻和夏敏在机场依依不舍分别的时候，顾晓觉得卫言臻犀利的目光都快把自己扎穿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忽然很想他这个人。祁阳这个人，怎么不会主动联系她呢？

“你的手机是摆设吗？”顾晓走快了两步，转过身来倒退着走，面对面和他说话。

“我说我会给你打电话，你就真这么傻等着，不会发微信给我吗？”

祁阳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

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每每打开聊天框，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们俩之间，似乎总是顾晓先来找他。

“以后会的。”祁阳一脸严肃的保证。

到最后顾晓也没有问关于他家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