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教学楼离操场的距离有些远了，舞台上的音乐声传到这里变成隐隐约约的不真实；头顶的星星闪闪烁烁，不知道是来自多少光年外的明暗。
顾晓看了看身边的祁阳，忽然想起语文书上的《桃花源记》，在遗世独立的地方有个充满美好的桃源，芳草鲜美，落英缤纷；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为什么会想起这篇课文呢？是因为现在远离了喧嚣的人群，自己在一个暂时被人遗忘的角落怡然自得吗，还是仅仅因为身边这个人呢？
没有人知道答案。
破天荒的，祁阳说了许多话。平时都是顾晓说话他听着，今天倒角色互换了。说到最后，祁阳忽然提起了高一刚开学的事。
“你还记得吗，高一的时候在天台你教我口语，纠正我的英语发音。”
“你学得好快，到后来都不用教了，只要自己每天练习就可以了。”
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但不知怎的，今晚说起这件事，有种回忆往昔的错觉。
刚入学的时候只是觉得他有意思，随便找了个借口接近他，也许命运的齿轮就是那时候开始转动的。
“你说其他星球上也会有人在看我们吗？”
顾晓想了一会，“大概会有吧。”
“其他星球上的人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大概每个人都在努力过自己的生活吧。”
答非所问的答案。
沉默了一会祁阳笑了，带着一丝丝苦涩，“是啊，大家都在努力过自己的生活。”
他忽然有些释然，遥远的星球上也未必就是想象的美好，也许上面甚至荒无人烟。也许有的人生活潦倒，疲于生存，有的人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但这样的比较有什么意义呢，人与人之间的比较总是无止境的，倒不如认真过好自己的生活。
也许要走的路太远太漫长，但只要肯一步步前进，总有走到尽头的那天。
顾晓像是窥破了他心中所想，拉起他的手淡淡地说了句，“有的路一个人走也许很孤独很漫长，但两个人一起会快乐些。”
比如那跑起来就让人觉得无止境的三千米，又比如离开那扇小窗户的路。
“祁阳，你陪着我，我也陪着你，我们都不要放弃。”
“好。”
两人对视着，眼里似有灯光跳动，目如朗星，神色郑重，似乎是在宣读什么神圣的誓言。
看着顾晓严肃庄重的神情，祁阳有些失神了，眼神渐渐迷离，竟不自觉地把头凑过去，想亲吻天使的脸颊。
但在快要触碰到的那一刻，又猛然回过神来。
至少现在还不行。
顾晓早已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却迟迟没有等到祁阳的下一个动作，忍不住睁开眼睛想看他。
祁阳把下巴搭在顾晓肩膀上，另一只手在她背后绕着她的头发玩，顾晓看不见他的脸，盯着他的校服领子。
很多年以后祁阳站在自己办公室的大落地窗前，看着繁华的上海滩夜景，想着当初的那扇小窗户，大小能比得上这扇落地窗的五十分之一吗，还是百分之一呢，也想到了天台上这个诺言里的另一个人。
当时要走的路早就走到了尽头，新的路上却再不见那人的身影。
而彼时的顾晓忆起往事，竟也说不清命运的齿轮何时开始转动的，究竟是从高一开始，还是从这个夜晚开始的。
世事无常。
那天晚上还是没等到流星雨，校庆晚会结束之后，住校生都散着步回了宿舍，走读生则钻进了校门口的一辆辆私家车里回了家。
宿舍熄灯后祁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今晚大约是头顶遥远的天空让他想起了那扇小窗下他无数的奋笔疾书，无数的梦想和艰辛，他竟比平时多了许多话，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情绪就像是找到了出口，心里的垃圾随着他的话一股脑地都倒了出来。
顾晓也不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分明开朗活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同班同学提起他，都是说他沉默寡言，很少与人来往。
今晚似乎那颗封锁了许久的心又被打开了，顾晓拿着钥匙打开了枷锁。
深夜里还是有人观测到了流星雨，但那时顾晓和祁阳都早已睡去。
自那天起，顾晓发现祁阳开朗了很多，主要体现在话比以前多了。
以前她说十句，祁阳才见得能说一句。
虽然夏敏常说这是因为顾晓话太多了，祁阳想说话也插不上嘴。
赵东磊有天来找祁阳去校外吃饭，正好顾晓也要去，三人结伴而行。
饭桌上每次赵东磊和祁阳说话，祁阳还总是和以前一样，只简短的一句话回答，但每次顾晓和他说话，他都侃侃而谈。
赵东磊真觉得自己是不是发烧了，脑子烧糊涂了才会和这两个人吃饭。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赵东磊刻意拉着祁阳走慢些，在后面低声问他，“你们俩到底什么情况啊，再说是普通朋友我可不信了。”
如他所料，祁阳又沉默了。
不过祁阳也不是故意要沉默的，这个问题他也答不上来。
至少在他心里已经不是普通朋友了，可以说是很特别的朋友。
但这也只是他心里的想法。
“我也不知道。”
赵东磊“啧”了一声，语气里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你不知道谁知道啊。要不要我给你传授点追女生的秘诀……”
走在前面的顾晓停住了，回头扫了一眼赵东磊，仿佛在说，就你？
赵东磊想起自己苦追艺术班的一个学美术的女生许久还不成功的事，顿时蔫了下去。
“算了，兄弟，你自己悟吧，我先回班了。”
赵东磊垂头丧气地走了，祁阳和顾晓相视一笑。
“可是，他刚刚要教你追谁啊？”
顾晓忽然睁大了眼睛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要通过眼睛看穿他的大脑。
“他开玩笑的。”
祁阳看着她的眼睛，却不敢说出真话来。
那天晚上那个未完成的吻仿佛已经用尽他所有力气。
顾晓看着他闪烁的目光，心下了然，脸上露出个得意的笑容，“你不说我也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