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阳有一本账本，从高中带到大学，一笔笔的账目占据着里面超过半数的纸张。
是顾晓为他花的每一分钱。
终于，大学毕业那年，顾晓见到了这本账本，和一张银行卡放在一起。
“晓晓，账还完了，我们两清。”
“可是祁阳，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几分真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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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烈的阳光照着校门上的金色正楷大字，金属折射的光芒刺进祁阳眼里，扎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已经是第二次来市二中了，上一次来是报名那天。但祁阳还是觉得自己像一个强行融入这里的怪人。
进出校园的豪车如流水，大都是父母来送孩子开学。祁阳拎着一个蛇皮袋，里面装着自己的被褥和生活用品，背着初中的旧书包，站在车流旁边格格不入。
顾晓就是这时候注意到祁阳的。
彼时她正坐在车后座漫无目的的扫视着车窗外，司机王师傅跟着前边的车慢腾腾地把车往学校里开，路过祁阳的时候，顾晓看见祁阳紧紧握着手里蛇皮袋的手提带，像个紧握武器马上要去冲锋陷阵的战士。
视死如归。
顾晓觉得用这四个字形容当时的祁阳再合适不过。
不过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还很依赖父母，像祁阳这样自己来报到的确实寥寥无几，也难怪他视死如归。
“王叔，在这停吧，我走进去好了。”
车流停滞的时候顾晓开门从法拉利上下来，这四轮的大家伙此刻还不如自己的两条腿来得快。
顾晓长着一双杏眼，眼角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笑起来脸上有个浅浅的酒窝，整个人看起来甜美单纯。个子高挑，头发扎了个利落的马尾，那天又穿了件颜色亮眼的衣服。几乎是下车的瞬间，祁阳就注意到她了。
顾晓状似无意地扫了他一眼。
一双桃花眼湿漉漉的，鼻梁高挺，薄唇紧紧地抿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倔劲。
还是个帅哥。
然后顾晓转身迈着大步进了校门。
好似一阵电流流遍全身，顾晓那一眼看得祁阳脸上发热，不知是为了手里的破蛇皮袋子，还是背上洗的发白的旧书包。手提带被他攥得更紧。祁阳硬着头皮，跟在顾晓身后不远处进了校门。
其实顾晓那一眼并没有什么的特别的情绪，他自尊心作祟罢了。
班会是下午两点开始，顾晓来这么早是为了办从国际部转到重点班的手续。市二中有钱把学校改造成欧式贵族学校一般，有钱设立诸多的奖学金，有钱减免优秀学生的学杂费，大多是因为国际部，里面的学生家产丰厚，父母也乐得给学校捐上那么一笔两笔的。
暑假报名的时候顾晓父母按照以后出国留学的计划，给她报了国际部，最终拗不过她日日在家说自己要考北大医学院，终于同意让她转来高中重点班。
家里给学校打过招呼，手续也就办的快，十一点的时候顾晓已经站在教学楼下思忖着接下来的时间如何打发。
刚在食堂二楼端了饭菜坐下，楼梯口伴随着说话声走上来几个人。是早上那个自己来的男生，旁边的大约是他室友。
祁阳夹在一群喧闹的室友里，他并不擅长交际，正在宿舍整理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刚认识一小时的热心室友强拉着他来吃饭。在食堂一楼浏览了一圈之后又上二楼看看有没有别样菜色，奈何整个食堂供应的菜色全部相同。
上二楼之后祁阳就觉得有道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抬头就和目光的主人对视。然后她冲他笑了笑，继续低头吃饭。
祁阳在心里扯了个笑脸回应。
两点，班会开始。班主任老张做完自我介绍之后顾晓姗姗来迟，她竟趴在食堂桌子上睡过头了。
坐在后排的祁阳看着前门颇不好意思的少女。
今天第三次遇见了。不出意外的话以后要一直遇见，他们俩居然恰好同班。
老张也不太介意，让顾晓进来找个地方坐。
前排坐满了，顾晓一头扎进后排，还有那么两个空位，坐下后环顾四周，看见祁阳的时候眼里闪过诧异。
太巧了。
老张讲完了校规里面的一些注意事项，以及他自己对大家的一些寄语，就开始在班里排座位表。公平起见，第一个月按照身高来排，以后每个月按照考试的排名先后，自己来选座位。
顾晓因为个子高的缘故，被排在了倒数第二排，祁阳是她后桌的同桌。
老张再三强调了晚自习的时间后才散会，顾晓打电话让王叔来接，祁阳在座位上给新发的教科书上写名字。
“祁阳，打球不？”两个室友抱着颗篮球过来找他，青春期的男生似乎有用不完的体力，来学校第一天便迫不及待想往球场钻。
祁阳尴尬地拒绝了，体育运动并不是他擅长的。但他的同桌似乎很热衷于这种竞技运动，热络地搭上他室友的肩就一并出去了。“哎同学，你们也喜欢打球啊，你俩叫什么…”
两人互相认识的声音渐行渐远。
“祁阳，你叫祁阳啊。”他们走后顾晓适时地转头和他打招呼，“哪个yang？”
祁阳举起刚在书本上写好的名字给她看，“阴阳的阳。”
顾晓点点头，点画灵动的行楷，字也挺好看的。但她很快又摇摇头，“也是阳光的阳。”
祁阳低声“嗯”了一句，是可以这么解释，但祁阳从不觉得自己能和阳光沾边，所以从来不用这个词解释自己的名字。
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祁阳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应该问一下她名字。还没等他开口，顾晓已经在自己的书上刷刷几笔写下了名字举给他看，“我叫顾晓。”
就这样因着顾晓的主动，她成了祁阳在这所学校除了室友之外，认识的第一个同学。
市二中的高中部是封闭式管理的，虽然白天可以出去吃饭，但晚上必须回寝室，会有宿管阿姨上门核对人数。学校里只有初中部和国际部可以申请走读，顾晓虽然转到高中部来，但因着她父母的要求，学校也没有强制她住宿，因此晚自习的时候只有顾晓的座位是空的。
祁阳看着斜前方顾晓的课桌，下午发下来的课本被她整齐叠放在桌子的一角，只有那本写过名字的书打开第一页放在桌面上，上面端端正正的两个正楷字，没什么字如其人的感觉。
祁阳几不可见地笑了笑，低头继续温习新功课。
此时此刻顾晓正在好友的舞室里，看她卡着音乐的节拍摆动着四肢。
一曲终，夏敏迈着疲惫的步子走到顾晓身边坐下，舞蹈老师摁停了音乐离开房间。
“以后真关门了？”顾晓边给她递水边问她。
夏敏盘腿坐在地上，“租金到期就关门，在出国前疯玩一把。你呢？一块去吗？”
顾晓叹了口气，“你去吧，我不去。考北大，哪那么容易，你当烤串呢，随随便便就能烤出来。”
夏敏坐在她身边轻笑了一声，“行，反正我随时等你。”
这个舞室是因为夏敏喜欢，夏家便在繁华的商业中心给她租了几家门面，教授的舞种几乎涵盖了市面上所有热门舞种，请了夏敏喜欢的老师过来授课。
但是玩归玩，玩久了也该做些正事。
“什么时候出国？定下来了吗？”
夏敏大她三岁，按照家里的意思，高中就该出国去念，再申请个有名大学的offer，回国之后帮家里打理家业。但夏敏总是不愿意。总觉得家里把路都给她铺好了，特没意思。
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通了，也恰逢高中毕业，开始申请国外的大学了。
“没什么意外的话明年吧，怎么，这么盼着我出国啊？”夏敏用肩膀轻撞了一下她。
“也不是，”顾晓轻叹了一口气，“没准再过三年我也得出国。”
舞房的镜子映出少女淡淡的愁容。
“新提了辆川崎，出去逛一圈，别愁眉苦脸的。不就是北大么？为了上学发愁可不像你啊。”
夏敏一把把她拉起来，从包里摸出车钥匙。
飙车，滑雪，蹦极，这些极限运动都是夏敏钟爱的，说是能体验到生死一线间的快感。
顾晓紧紧地箍着夏敏的腰，任她在深夜无人的公路上不断加速。顾晓闭着眼睛听风猎猎作响，还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现在才是视死如归。
顾晓想起祁阳来，探头在夏敏耳边大声喊了一句，“我们班有个帅哥。”
夏敏减速，在路边停下。“什么？”
顾晓摘下头盔，讲着今天连续好几次遇到祁阳的事。
“不是吧，什么偶像明星豪门子弟你没见过，对这么个穷小子感兴趣？”夏敏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她不是发烧了。
顾晓“嘁”了一声。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祁阳和别人不一样。
很久之后顾晓才觉得这可以用物以稀为贵来解释，她的圈子里，第一次出现祁阳这样的男生，就像见多了各种名贵的玫瑰，偶尔见到一株路边的夕颜花，也觉得蛮有意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