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也不是没有眼力见儿的人，相反他很会察言观色，揣摩人心。
他能看出来对方从进门开始，就表现的很排斥这里的一切，包括人。
本来打算出去的，但他真的特别好奇这个小孩，终是没能转身离开，坐在一旁默默观察。
等李柯将行李收拾好后，她整个人已经汗涔涔，伸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大大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扔掉手中支撑她行动的拐杖，整个人向后倾倒在床上。
东西不多，可腿不方便，收拾起来实在是太费力了。
腿上的石膏算算日子，她还得要一个月才能拆，李柯一想到还要再等一个月，心里就莫名烦躁起来，一烦躁她又坐了起来，目光看向一直就没有打算离开的陈清。
只见对方一副惬意懒散靠在椅背上，目光含笑的一直看着她，本来打算忽视的，可现在的心情，让她突然想找个发泄口。
她搓了搓侧脸，很用力，脸红了。
“你为什么不走？”李柯问他，无论从语气还是表情，都谈不上和善。
“我为什么要走？”陈清说。
李柯解释，“这里是女孩子房间！”
“哦。”陈清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说的对。”
“……”李柯。
陈清嘴上说着对，可实际上一点要出去的意思没有。
李柯心里的烦躁加大，漆黑的双眸在她没有任何察觉下，已经露出不该有的神色。
“我要睡觉，”李柯压抑着情绪，“‘请’你出去，好吗？”
李柯嘴上说着请字，但在陈清耳朵里听着怎么都像是厌恶而发出命令的驱赶。
事实，也的确如此。
“你一直都这样说话吗？”陈清觉得她性格有些偏激，“你多大了？”
“要查户口吗？”
陈清失笑，“冯叔送你来之前没和我说你多大，你也不用太排斥，我没有别的意思。”
“冯叔就带你来的那个男人。”陈清补充道。
“他自我介绍过。”李柯说。
“他人不错吧？”陈清问。
李柯闻言沉默，双手搭在膝盖，沉吟片刻，她道:“嗯，凑合。”
陈清轻笑，“你是第一个说他凑合的人，他听了，指定会不高兴。”
“话多。”李柯说。
陈清嘴角的笑容更浓了，心想这个小丫头有意思极了。
说来，他今天也是反常了一些，除了和老师和大伯，他还从来没有和谁如此话密过，也从来没有对谁有很强大的好奇心。
“这么不想和我聊天？”陈清叹息，“我会很难过的。”
李柯闭了闭眼睛，眉间拧了三分气，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和对方聊天。
她不是个擅长聊天的人。
陈清崴了一下头，盯着她深邃漂亮的眼睛欣赏。
李柯属于浓艳系，第一眼就给人很重的惊艳感，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漂亮的不像话，有点不真实。
上天的真是巧夺天工，给她创造了一双如此深邃迷人的眼睛，可这双眼睛，却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是什感觉呢？
很复杂，一句话，一个词，似乎概括不了，也可以这样形容，但不完全，给人仿佛观看破碎蒙尘的夜空。
李柯努力找了很久的话题，还没等开口，她就一阵失落，“我应该不是单纯被寄养在这里吧？”
“我是被卖了吗？”不等陈清说话，她便认定了，一旦自我认定这个件事，她开始自嘲起自己，“那你就亏了。”
“……”陈清。
“我运气差，给你带不来福气，做什么也做不好，我连烧火做饭都经常做不好，你花买我的钱，还不如买个机器人，毕竟那不违法。”
陈清噗呲一笑，逗趣道:“哟，你还懂法呢。”
李柯不服气道:“我十二了，年龄小，不代表我是傻子。”
“我也没说你傻呀。”
“可你笑什么？你一笑，不就是笑我傻吗！”
陈清被她的话再次逗笑，“你可真有意思，年纪那么小，倒是是会乱想。”
“我很没意思的，你很快就知道。”陈清气呼呼地说。
“这么会顶人的嘴，”陈清温柔道，“不过，嘴有时候太能说，是会吃亏的。”
李柯比任何人都知道。从她记事起，她这张能说，却不会说甜言蜜语，哄人开心点的嘴，已经不知道被人在心里杀了她多少次了。
她觉得如果杀人不犯法，她应该被人杀了无数次了。
陈清泛白的纤细手指扣放在铺着桌布的桌面上，食指一下下轻敲着桌面，发出很有规律节奏的声音。
这声音听着听着，让李柯烦躁的情绪，竟有了收敛。
“我知道，所以我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话多的人，吵。”
“哦。”
对方还真是会来事，李柯该说不说是夸他有眼力劲儿呢。
自己前脚说不喜欢话多的人，后脚他就很简短的给自己一个“哦”字回应。
不错，不错，愚子可教也。
可下一秒，就打脸了。
“李柯，十二岁，离成年还有六年，你这个年纪很尴尬，小一点什么都不记得才好，我养着亲，大一点养着吧，你会懂事，现在真的是最尴尬的时候，什么都记得，却是最……。”
“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我不会，我很感谢你收留我，”李柯打断他，平静地说，“我一直被父亲送来送去，没有固定的生活环境，如果这里能安稳，我会一直守着你，守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嗯，不错，思想超出年龄了。”陈清说。
“你也一样。”
“我很喜欢你。”
李柯怔了一下，突然脸就烧了起来，不对，是整个人烧了起来，每一根血管都放在火炉上灼烧，她的血液开始沸腾，大脑嗡嗡作响，脑子混乱失去了理智。
唯一清醒的是有人第一次说喜欢她。
李柯开始鼻子酸涩，喉咙发痛，她想哭出来，可如果哭出来，是不是太丢人了？
“哦，我……”李柯想回应他，喉咙却跟卡了刺儿一样，说一个字，疼的难受。
陈清温声再次开口，他说，“所以，你也喜欢我吧，好不好？”
李柯猛地握紧了拳头，直愣愣看了对方好一会儿，最后再也忍不住了，她垂下眼帘，紧闭双眼，快速将自己包裹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