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面对李柯的问题，显然早就做好了随时回答她的准备。
他笑了笑，温柔地说道:“因为我心脏生病了。”
一句沉重的话，就从口中轻飘飘的说了出来，平淡如水，没有惊起涟漪。
李柯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她其实对心脏病这个疾病没有很多的认知。
她只知道，村里最有钱的那户人家，家里那位比她大一岁的小儿子，就是心脏病去世，当时她爸还感慨说，“你看，人有再多钱，也有治不了的病，所以好好珍惜当下，健康就最大的财富。”
她当时觉得很有道理。
第二天，就把从河里抓的三条黄鳝拿给他爸，让他爸赶紧炖了。
她一直舍不得吃，养了一个多月了呢。
他爸还夸她聪明，理解很透彻嘛。
所以你看，有钱人都救不活的病，那肯定是无法可治了。
也就是说，人一旦得了这种病，就只能慢慢等死，压根没活路了。
所以……李柯内心宛如泰山崩塌，彻底崩溃了。
她大脑一直在嗡嗡响，脑壳里是空的，真的是空荡荡，完全没了思考的能力，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出反应。
所有一切感官都在迟钝运行，她连话都不说出来一句了。
只知道，陈清会死，他会离开自己，是彻底离开，不像父亲，不像母亲，还能有机会再见上一面。
李柯手不自觉抖了起来，她感觉握不住筷子了，筷子和碗边不停碰撞，发出的声音引起了陈清的注意。
“不怕。”陈清握住她抖成筛子的手，面上还是那副温柔冷静的表情，仿佛说的不是他。
“没事，”陈清温柔说，“这个病没有多严重，你看你，年纪不小，胆儿怎么也这么小。”
李柯沉默不语，她此刻耳朵嗡鸣声很大，已经让他听不清每一个字，恍惚朦胧的只看到陈清嘴巴一张一开，说了什么？听不到。
李柯泪眼婆娑望着他，“你要死了，对吗？”
“……”陈清哽住，须臾笑了起来，“目前不会。”
李柯沉沉地说，“我见过心脏生病的人，他都没有活过八岁就死了，你呢？多久？”
“人和人不同，”陈清回答，“心脏病的严重程度也不同。”
“多久？”李柯问。
陈清未答。
因为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生命结束，也许会在预判的时间里，也许就在明天。
一切都说不准。
总之，在死亡没有来临的那一刻，他都会不辜负努力跳动的心脏，他要认真活着。
李柯站起身，问道:“为什么不回答我？很快是吗？”
“不是。”
“那要多久？你告诉我，我想知道。”
“为什么要知道？”陈清说。
“因为，因为……”李柯语塞。
是呀，她为什么要知道？
知道了有什么用呢？
她什么都做不了。
“小柯，有些事情不该你问，更不该你去想，”陈清温柔地说，“好好在这里生活，好好陪我，其余什么都不要想。”
李柯道:“你如果不在了，我在里还有什么意义？你说过我是你的礼物，我告诉过要好好珍惜。”
“所以，”李柯双手撑在桌边，俯身前倾，一双氤氲的眸子盯着陈清的眼睛问，“我想知道，我还能被珍惜多久？”
“小柯，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不想讨论？”李柯眼泪止不住了，“对不起，我不是想故意重复这个话题，我只是，只是怕你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什么都懂，对死亡她格外很了解，死了没有什么重生投胎，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好了好了，”陈清抬手揉了揉她头顶，又给她擦了擦眼泪，“死不了，谁跟你说，得了这个病，就一定会死？”
“没人。”李柯说。
“你看看，没人和你说，就是你自己瞎想了，你呀你，年纪不大，怎么这么爱乱想，我看，得让冯叔赶紧把你上学的事情安排好，上了学，你就没时间乱想了。”
李柯这会儿没心思谈什么上学的事情。
陈清自然也知道，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李柯一个人躺在床上，村里首富的小儿子那张脸，在她脑子里越来越清晰。
第二天，在楚朝给陈清上课的时候，平日不会踏进陈清房间的她，今天反常的静坐在陈清一旁，不动不吵，安静的像是活灵活现的一件雕塑品。
楚朝对此很无奈，调侃陈清怎么收留了个粘豆包回来？
陈清笑而不语，似乎看透了一切。
楚朝是下午四点多才走的，走的时候还特意对李柯嘱咐说，“别老是缠着他，他身体不太好，不要打扰他休息。”
李柯面无表情听着，本不想回应对方，可又怕自己会在陈清心中落下不懂事的印象，她最终还是说违心的话。
语气生硬又客气地回应说，“楚老师，我知道了。”
楚朝微微一笑，拍了拍她头，转手搂住陈清，和他来了个相拥告别。
李柯对他们彼此相拥这个举动，无法控制的烦躁。所以楚朝前脚刚走，李柯就拉着陈清着实撒了一会儿娇。
其实她懂适可而止，也懂有些人不可能完全只属于你，只是她无法控制自己，看到有人靠近陈清，她就会觉得自己很快被取缔，再次被无情抛弃。
她就会再次没有家了。
时间推移，天气是越来越暖和了，中午的时候，太阳会晒的人脸颊泛红。
陈清每日除了吃饭会和李柯聊一会儿天，两人便没有任何交流。
李柯一开始会守着陈清，盯着他心口的位置看，后来……她发现，即使坐在一旁不说话，也挺扰乱军心。
后来她就坐在陈清房子对面的阳台上，望着他的方向，目光呆滞的一坐就是一天。
晚上，陈清身体原因，不会挑灯夜读，一般到了八点多，就放下书本，然后同李柯坐在院子里。
两人话不多，沉默安静，却不生疏。
李柯趴在他腿上，细听心脏跳动的每一次频率，听着听着悲伤开始侵略喉咙，攻击鼻腔，袭击眼眶。
你不想投降，可无法控制。
李柯觉得自己的一切，都不在控制内，糟糕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