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部唐篇中，作为主角登场的狄仁杰，其前半人生还有诸多奇闻轶事，组成了他的传奇人生。今天要讲述的就是其中之一，他和武则天的第一次交锋。

“怀英，好久不见了。”武后对狄仁杰道。

“皇后娘娘召见臣所为何事？”狄仁杰问道。

“你知道李斯是怎么死的吗？”武后问出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诛三族、具五刑、腰斩。”身为知识分子，怎么会不知道？李斯的末路让人惋惜，让人遗憾，但也是他咎由自取。他如果没有利益熏心地去更改始皇帝的遗诏，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

“你觉得这些刑法太狠毒了吗？”

狄仁杰低头道：“惩戒罪人的方式，却不顾道德人伦，反而像是折磨犯人、玷污生命所创造的。”

“你可知道具五刑是什么人发明的吗？”

所谓具五刑，也是中国历史上最为残酷的刑罚之一，“先黥、劓，斩左右趾，笞杀之，枭其首，菹其骨肉”，一般是被用在夷三族的首犯也就是李斯这样的人身上。在人死之前，让他先经历刺面、剜掉鼻子，再断其左右脚，用棒子将人活活打死，然后枭首示众，再将身体剁为肉泥，若是还有诽谤之罪，再加上割舌头。李斯算是幸运的，没有被棒子活活打死而是腰斩。

“我们的律法，都是根据上古时期的先贤皋陶所创律法而改。具五刑，也是将他所创的五种刑罚合一。”狄仁杰道。在尧舜禹时代，皋陶都是重臣，为了稳固社会秩序，皋陶创造了法律，也为了维护法律继而创造了各种酷刑。

“是的。当时大禹治水，部族里总有人百般刁难，为了维护水利，皋陶创造了这些酷刑，当其他人看到了违反法律、忤逆王权的下场，就再也没人敢阻挠大禹治水。”武后眼中闪烁着光亮道，“所以啊，严酷的刑罚才能维系法律，才能稳固社会根基、国家根基。但是罪犯犯罪的手法越加高明，犯下的罪行也越来越胆大包天。刑罚也随着时代而不断进步——也就是更加狠毒，这样才能保证法律的地位。你不也是认为法律至上的人吗？”

“过于严苛的刑罚，只会让百姓生活于恐惧之中。臣希望的是人人自觉遵守法律的世界。”

“不畏惧权力的百姓，自由散漫，难以约束。”武后道，“陛下还是我都可不会像你那样溺爱百姓。至少我们都认为，当下的法律是越严苛越好。”武后更甚，李治还是要稍微柔和一点。

缺乏安全感的武后，自然会倾向于严苛的刑罚。而法律与刑罚，早已无法分割，日后酷吏的诞生，早已埋下祸根。

“松弛有度方为真正的法律。”狄仁杰道。

“不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吓得狄仁杰一颤，一个浑身只裹着粗布的男人从柱子后面出现，“近三千年，人类善愈少，恶愈增。时间已经证明了，严刑峻法，才是立国之根本。”

“你是？”狄仁杰问道。

“正是你口中的刑法之祖，皋陶。我的学生啊，你方才的发言，无异于放纵恶。”皋陶视所有法家或是酷吏一类人物为自己的学生。而作为后世的刑法之祖，皋陶的无双之力也有了与之相称的名字，正是后世口中的“具五刑”。

“在翦除恶的同时，也抑制善的出现！”狄仁杰道。

“世间没有清晰的善恶分明。你正是太看重这点才会走不出怪圈。你想在两者间找到平衡吗？但是宇宙间的平衡，万民心中善恶天秤平衡，如何能做到？现在绝对做不到。”皋陶道，“就算后人称呼我为圣人，将我和尧舜禹并列，但是实际上我知道，因为我的法律不完善，让很多人冤死；因为太过严酷，很多有悔改之心的人失去了第二次机会。世上又有几个真圣人？哼哼。谁的心里纯洁无暇？谁又一生问心无愧？叫狄仁杰是吧？你既不容许人类犯错，又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容其犯错，你以为人类终有一日会实现天下大同，人人都会成为圣人级别，这种想法还是早点掐灭吧。我不希望你这样优秀的后辈，白白糟蹋了自己，更会危害国家。”

“本宫和皋陶都是为了怀英你好。”武后道，“加入我们。”

“不！”

两人都是一惊，这小子怎么就是不开窍呢？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书中自有评判之标准。我所要做的，就是明辨是非善恶。哪怕举世为恶！”

“这小子没救了。”武后道。

“不。”皋陶笑道，“以后，他会是你的绝佳助力，也是一生之敌。我会传授他一些后世没记录的法律小诀窍。”

“啊？”此时的武后还没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这股劲，千万不能松了哦。你人生最后的时刻，我会问你的哦。”

*

狄仁杰死后来到冥界，迎接他的第一人正是皋陶。

“老师。”狄仁杰恭敬地行礼道。

“后悔吗？小子。”

“此生无悔，唯有遗憾。”

“那就在冥界，静待万年之后甚至千万年之后的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