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和元年，冬至。
寒风凛冽了整个安阳城，鹅毛大雪泼泼洒洒，被北风卷成碎雪沫子扑在人脸上。
凌晗一身黑色披风飒飒，骑在马上。身形修长，踩在黑色马靴上的腿利落而笔直。
寒风不留情地呼啸卷过，吹起她的披风。一张脸冻得雪白，黑眸却亮得惊人。
快马踢踏在安阳城小巷里积着雪的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身后小巷里皆传出“哒哒”的马蹄声，那些都是凌晗的伙伴。
他们本是静阳公主府的侍卫，此刻齐齐出动。只因长公主昨日参加了骠骑将军安何之的大婚宴，今日也不见回来。
本以为长公主是留宿大将军府上，毕竟新妇是长公主最亲密的手帕交好姐妹。
只是……
“长公主昨日大醉。”
“不知为何哭得伤心，美人含泪，当真我见犹怜……”
“或许是长公主看上了大将军？”
“不不不，长公主若是喜欢，早就让陛下赐婚，捷足先登。”
“但那是长公主最好的朋友……”
脑海里回忆着之前在府门口听到的，凌晗唇瓣紧抿，快马飞出城门。
想到殿下平时爱去的地方，凌晗吩咐跟上来的同僚一一赶去。至于她，要去一处。
“哒哒”马蹄渐行渐远，在尺厚雪面落下深深浅浅蹄印。
约半个时辰后，凌晗在西山下住了马。马儿来回打着转，凌晗望着西山素雪皑皑，一片苍茫白色，摸了摸厚厚马鬃下的马颈。
“乖马儿，你先回去。”
翻身下马，凌晗戴着护指的手掌拍了马臀，提步上山。
她不知殿下会不会在上面，但她曾几次见殿下只带了两位贴身侍女来此。
她也是第一次来此。
上山青石板上的雪没有清，稍不容易就要摔倒。
凌晗艰难走着，身上冷汗热汗交织，衣服越来越重。中途下了雪，以至于行到傍晚霞披漫山雪，凌晗身上也挂了满身白。
一阵风过，凌晗稳了稳身形，紧紧腰上的小提囊，这才继续往上走。
小提囊里是一些食物，是养母怕她饿，给她准备的。
恍惚间，凌晗想，若是长公主真的饿了，会不会嫌弃食物粗鄙。
不知过了多久，凌晗发现了一处山洞。
“殿下！长公主殿下！您在这里吗？”
疾步上前，凌晗用长剑拨开眼前树枝，惊喜地发现洞口往里有踩过的痕迹。
点了火折子，凌晗往里面走，一豆光亮微弱，照亮里面缩在角落里的人，正是静阳长公主萧再晴。
“殿下，您没事吧？”
凌晗几步跑上前，将火折子放在山洞洞壁凸起位置，小幅度晃了晃两颊晕红，满身酒气的人。
静阳一身绯色深衣，外面仅裹了一件雪貂披风，已经冷得直打哆嗦。
凌晗连忙取了披风，将身上外袍脱下，披在人身上。试了试人额头温度，有些发烫，凌晗不禁吸了口气。
只是离得近些，凌晗能清楚看到长公主此刻模样，平日清冷凤眸被酒意浸染，可能是哭过，眼尾绯红如血，鼻头红红的。
凌晗看着，不禁有些发怔。
静阳身子轻轻抖着，闭眼低喃，“好冷。”
凌晗猛地回神，将长公主扶到一边，把身上的披风铺在一旁干草上，再把长公主扶上去，又将披风裹在长公主身上。
看着缩在披风里安安静静的人，凌晗浑身充满了干劲。
忙碌着升了火，又将小提囊里的食物取出来放在一边，凌晗这才又出声。
“殿下，属下去弄些吃的。现在天色晚了，下山不安全。”
静阳这时已经有些缓了过来，眯眼端详着眼前的侍卫，半晌点了点头，声音沙哑懒漫。
“去吧。”
“是。”
凌晗应声。
此刻外面已经停了雪，入目苍茫雪色明亮，刺得人眼疼。
凌晗眯了眯眼睛，一番寻找后，成功打到只冒头的兔子和两只停脚的飞鸟，又捡了些干柴。
回到山洞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寒风凛凛，凌晗庆幸洞口隐蔽，倒不至于冷风吹进来。
进去时，静阳已经完全清醒了，看着进来的侍卫，歪了歪头。
她想起来了。
“你是凌婆子收养的？”
“是，属下凌晗。”
凌晗心下忐忑，落在身上的目光存在感十足，但当务之急是喂饱殿下。毕竟，距离昨日婚宴已经过去了一日。
凌晗在外面将鸟和兔子处理好，用积雪处理干净，然后串在削尖的木棍上，又撒了些盐巴和胡椒，这才放在火上烤。
待伺候长公主用了“晚饭”，凌晗这才单膝跪下，告罪道，“属下来迟，请殿下恕罪。”
静阳眯了眯凤眸，紧了紧身上披风，看人一身单衣，相比其他男子轮廓略柔和的脸上冻疮明显，双手冻得通红，轻叹口气。
“辛苦你了。”
凌晗连忙告罪，“属下应尽职责。”
静阳笑了笑，“剩下的便赐给你了。”
“至于来没来迟，你能找来，即是有功，何来罪过。”
凌晗垂首，“谢殿下。”
火光映照下，凌晗很快地将余下的肉吃掉。
期间，凌晗知道长公主一直看着她。强作镇定，凌晗将垃圾秽物丢出去，这才在门口处堆了小堆干草坐在上面。
“殿下，您休息吧，属下在这里守着。”
静阳看着穿着黑色侍卫服的侍卫，本想马上就睡的，只是目光落在那被腰带扎得细细的地方，皱了皱眉，下意识比划了一下自己的。
“……”
“凌晗。”
静阳有趣地看着小侍卫后背一僵。
“殿下有什么吩咐？”
“你过来。”
看着听话凑到眼前的人，静阳示意，“抱着我。”
凌晗抿了抿唇，“殿下，这于礼不合。”
“你敢违抗我？”
“殿下……”
“快点。”
身子被拥住，静阳觉得隔着披风被抱着不舒服，让他也到披风里来。
看着磨蹭但听话的小侍卫抱着自己，静阳开口。
“我睡不着，陪我说话。”
她从昨晚来到这山上来就一直在睡，此刻虽然冷，但却睡不着。
凌晗却不是，她现在很困了。但她还是咬了咬下唇，强撑道，“殿下想说什么？”
“呵，自然是你说话来愉悦我，还想我来给你逗乐子？”
凌晗眨了眨困倦的眼，声音有些模糊，“殿下想听什么？”
“我想听……”静阳眯了眯凤眸，“你怎么找到这的？”
凌晗一惊，身子却不敢动上一下。
静阳像是知道她的心情，轻笑着安抚道，“放心，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你直说便是。”
凌晗咽了咽口水，眼睛里闪过恍惚和挣扎。
“回殿下，属下有次给母亲买点心，送一位朋友回家路过这里，看到殿下……”
剩余的话，凌晗身子抖了下，未敢再说。
“倒是巧了。”
此事像是就此揭过，凌晗心神渐渐松懈下来，竟是就着这样的姿势睡着了。
听着耳边均匀呼吸，静阳无声地挑了挑唇，呼吸间却闻到了一股极好闻的香。
淡淡的花香，像是含笑的味道，极轻极淡。
借着火堆的光，静阳凑近那段白皙的颈子。模糊光线里，她看到上面绑了指宽的黑色颈圈，浅浅的刀痕露了一角。
受过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