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的女修站在桥头，雾蒙在灯笼上不曾散去，远处怎么着也看不真切，我瞥了瞥季子河，他也小心地伸着脑袋，却又觉得伸着头看像是没见识，少年人纠结着，慢慢就靠了岸。

站在岸边回头望去，什么也见不到了，女修提着灯，船缓缓隐进了雾里，四周只有湖水拍岸的声音，我和季子河对视一眼，往前走了几步，景随步换，雾突然间消散了个干净。

眼前是一座不见顶的山峰，峰顶埋在云端间看不到顶，我暗道不好，不会又要爬台阶，果不其然啊，没什么新意，跳崖之后还要往上爬。那台阶显然陡峭得多，飞天的法宝在这里不过就是废品，周围的结界布置的里三层外三层，深刻怀疑布置考试的长老的精神状态。我围着山脚左右转了转，没有其他办法，季子河在旁边摩拳擦掌，我能看见他眼睛里闪过的亮光。

“荆姑娘，走吧，说不定我们能第一个上去呢。”

就是第一个上去了又能怎么样呢？我暗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任命地往台阶爬。我本人的身体素质并没有很好，只能暗中动用自己的力量抬着胳膊腿往前走，这就呈现出一种爬到半山腰面色如常的状态，季子河在旁边连连夸赞，我面无表情在心里暗暗打滚，我这种状态，可以说是飘上来的，但是少年不知道，他只知道荆洺爬几千石阶不喘大气。

我看了看天色，没有变化的迹象，白昼会一直存在，直到该登上山的人登上山，该离开仙门的人离开仙门。趁着季子河休息的时间，我坐在山崖往下看，已经有些人离我们不远，大抵是跟着我们跳下来了或者寻到了别的方法。山脚下能看见本应该在雾中湖水，水上飘着来来往往的小舟，远远看去像是一群浮游。

“荆姑娘？你在看什么？”

季子河走过来也向下看去，我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我只看见了那一条条行舟。他好像很激动，又好像看见了什么令人心向往之的东西，或者他只是看见了自己的愿望。

“没什么。”我说。

“荆姑娘，你说仙人是不是眨眼间便能登上这座山，而我们却连山顶都瞧不见。”

“可能吧。”我往后以一瞥，已经有人路过我们了。

“你的第一要没有了。”我眨了眨眼，瞧季子河的表情。他却好像没什么气馁，我原以为他会拉着我奋起直追。

“无妨。”他笑了笑，伸了个懒腰。“我休息好了，我们走吧。”

我点了点头，跟上了季子河。爬山是纯爬山，大抵只是想看看大家的意志，没什么别的偏门疑难找来，我姑算着时间，到达山顶的时候，早就过了十二个时辰，远处才堪堪染上橙色。夕阳西下，季子河气喘吁吁的站在旁边，我看了看周围，已经有十几个人散在广场的四周。

没有人说话，大部分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盘腿调息，也有一两个凑在一起，却没什么交流。季子河找了个地方坐下，我趁着还有些天光绕着广场转了转。广场倒是很大，正北面有座白玉雕成的大殿，富丽堂皇，每个柱子上盘着黄金与珍珠绕成的鹤，总觉得土里带着些雅致。除了北面的大殿，我们自南面穿过第二道山门踏上广场，东西两边种着些绿植，绿植旁边便是悬崖，其他峰浮在云端，远远得像是海上仙山。

星子出来时，广场上大概聚了不足二十人，有笑眯眯的老头子从大殿出来，身后跟着六位长老。几位长老有男有女，仙气缭绕令人望而生畏。站在最前门的老头子像是凡人认为的那样，宽厚的额头，银白色的长到大腿的胡子，他先说了几声好啊，好啊，随后竟慢慢站直了身子，佝偻的老人消失，原地出现了一位鹤发童颜的俊俏后生，剑眉星目间灵气流转，眸子亮的如天上星。他先是向着广场众人抱拳，随后说道：

“诸位，恭喜。即日起，诸位便是我千灯门的门生了。入夜了，老头子我见你们一面也该去歇息了，接下来就让郑长老跟你们唠叨几句。”

说罢，掌门便回身又变回了那个佝偻的长胡子老头，几位长老向他躬身行礼，周围有机灵的人也随着行礼，我还在瞧着的时候被季子河拍了后脑勺，他早已弯下腰抱拳立在原地，我便也有样学样。

再抬头时，讲话的是个严肃的中年男人，大抵四五十的模样，黑发薄唇，严苛得很。

“千灯门问道亭峰主郑卜溪，剑修。诸位爬上了千灯门便要勤学苦练，谨言慎行，修行在与日日不在于怠，若是没有大毅力便现在下山吧。”

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郑卜溪尚且满意，继续介绍了下千灯门的状况，此时我才大体搞清了这个世界，未曾想千灯门竟是最富的那个，我好似进了一个不得了的富贵之乡。

郑卜溪介绍完千灯门，便是大家拜师的时候，季子河对我摆摆手冲着北移山文舞仙子就去了，嘴甜又富裕的公子哥惹得仙子直笑，那仙子容貌迤逦，身着红裙，瞧着性子豪爽极了。

我没什么可去的，大多数人都看上了千灯门的提灯峰，峰主洛蓝满足了所有人对神仙的幻想，提灯峰也不愧是千灯门，最后只收了一男一女两个人。这时候广场上才嘈嘈杂杂的，掺着仙子的笑声和众人的谈话声，我站在角落里，像是和他们又在了不同的时空。这时我才发现，我好想早就习惯了高高在上的观察所有人，永远像是伊格旁观者。

有人过来摸我的头，我回头瞧去，那男人不怎么高，一身白衣，温和极了，不像是什么白玉，更像是暖和的棉花。

“瞧你好像没什么去处？”

我点了点头，他好像也是个长老，却没什么人来寻他入门。

“要来二十四桥吗？”

我眨了眨眼，问道：“二十四桥是做什么的？”

“卖烧饼的。”

我皱着眉头，那男人丝毫不觉得这个玩笑令人有些疑惑。

“我是法修，你若是也相当法修，我便可以教你。你若是不想，那我便找其他人教你，如何？”

“好。”

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身上有股梅花的香气，好闻得紧。

“叫声师尊来听听？”

“师尊。”

他笑得眼睛如弯月。“我叫凌无咎，你呢？”

“荆洺。”

他点点头。随后招出了一把剑，我有些疑惑，法修也是用剑的？但是没有问出口。凌无咎握着我的手扶我上了剑，剑悬空而起，他扶住了我的肩。

“你可记得入门前说要过三关。”剑飞得快，却没什么风，我正低头看着其他人都还在广场，突然听到凌无咎这样说，随即回神点了点头。

“第三关是师尊自己来定，我想着你不过七八岁的模样，爬上那座山就不容易，胆子又大，见着就往下跳，没什么好考的了。这第三关没有又不行，不如你若是和所有师兄师姐处好关系，便算你第三关过了，如何？”

还有这等好事？我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又觉得，总有不对劲的。落了地才知道，这怕不是早就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