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无风的室内艰难燃烧,烛芯不时爆开细小的、令人心悸的“噼啪”声,飞溅起几点火星,旋即没入昏黄的光晕里,徒留一缕焦糊的叹息。那光,仿佛被一层陈年的、凝固的油脂包裹着,沉重地涂抹在相对而立的两人脸上。光影在桑瑶冷玉般的面庞上明灭不定,勾勒出她紧抿的唇线,和眼中那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她对面,南卿怀瑾的身影在摇曳的光线下更显单薄,那身素色的常服裹着他,如同裹着一具嶙峋的骨架,苍白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寒冰的针尖,死死钉在桑瑶身上。
空气凝滞得如同沉疴多年的死水,每一次呼吸都艰难地牵扯着无形的丝线。桑瑶下颌微微抬起,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倨傲,目光如刀,在南卿怀瑾脸上刮过,试图从那片苍白和疯狂之下,挖出哪怕一丝过往熟悉的痕迹——那个在深宫角落里沉默寡言、几乎被人遗忘的三皇子。没有。一丝也无。眼前这人,是从地狱业火里爬出来的恶鬼,披着一张人皮。她猛地一甩袖,宽大的云纹袖摆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转身便要撞开这令人窒息的牢笼。
“嫂嫂何必急着走呢?”轻飘飘的五个字,却像淬了剧毒的冰凌,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猛地扎入桑瑶的耳膜。
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自身后袭来!不是那种雄浑刚猛之力,而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阴冷的韧劲,如同毒蛇骤然收紧冰冷的身躯。一双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的手,从背后死死箍住了她的腰身,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纤细的肋骨勒断。紧接着,一股滚烫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鼻息,毫无预兆地喷薄在她敏感的耳廓之上。桑瑶全身的寒毛瞬间炸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然而,更致命的钳制紧随而至——那只冰冷的手,倏然上移,如铁箍般死死掐住了她脆弱的脖颈!拇指和食指精准地卡在她颈侧跳动的命脉之上,指骨深陷,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狠绝。
“呃……”桑瑶猝不及防,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窒息音。她像离水的鱼一样本能地挣扎起来,身体猛地向后撞去,手肘狠狠击向身后之人的肋下。然而,她每挣动一分,脖颈上那冰冷的铁箍就收紧一分,指尖的力道冷酷地碾磨着她的气管,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舞。巨大的惊骇攫住了她。这具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体里,怎会蕴含着如此可怖的力量?那力量冰冷、粘稠、带着亡命的死气,竟让她这习过武艺的身体也一时难以挣脱,如同被蛛网缠住的飞蛾。
死亡的阴影如冰冷的潮水,瞬间漫过脚踝。桑瑶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般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被扼住的咽喉,带来更强烈的窒息感。恐惧的毒藤瞬间缠绕住她的四肢百骸,带来一阵阵虚软的寒意。不能乱!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铁锈般的腥甜在舌尖弥漫开来,尖锐的刺痛强行拉回一丝濒临溃散的清明。她强迫自己停下无谓的挣扎,深深吸气,尽管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咽刀片。冰冷的空气艰难地挤过被扼紧的喉管,刺得她肺部生疼。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因窒息而泛红的眼眸深处,恐惧已被一种极致的冰寒所取代,如同冻结的深渊。
“殿下……”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沙哑,像是砂砾摩擦过冰面,在死寂的室内异常清晰,“想怎么做?”每一个字都吐得极慢,极清晰,像一颗颗冰珠子砸在地上。
脖颈上那令人窒息的力道,似乎因她这不合时宜的冷静而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指腹的压迫感略略减轻,虽然那冰冷的禁锢依旧存在,却足以让她贪婪地吸入几口宝贵的空气。灼痛的肺部稍稍缓解。身后那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鼻息再次凑近,几乎贴着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动她耳畔散落的几缕碎发,激起一阵令人战栗的酥麻。那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絮语,却字字淬毒:
“放心,要嫂嫂做的事……并不难。”他顿了顿,每一个音节都像在齿间细细研磨过,“只需将摘星阁那把火,南云学宫那场祸,还有……学子自刎的脏水……”他冰冷的唇几乎要碰到她的耳垂,吐出最终的目的,“全都泼到皇兄头上便好……他本就是众矢之的,多这一两桩,也不算什么,不是吗?”
轰隆——!
窗外适时地炸响一声惊雷,惨白的电光瞬间撕裂了窗纸,将室内两人紧贴的身影如鬼魅般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又瞬间被更深的黑暗吞噬。桑瑶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那道惊雷劈中。南卿怀瑾!他竟敢如此直白地承认!桩桩件件,震动朝野,引得龙颜震怒,百官惶惶。原来……这一切背后翻云覆雨的黑手,竟是这个看似无害、被所有人轻视的七皇子南卿怀瑾!
桑瑶的思绪如同被投入冰水后又投入沸油,混乱不堪,无数碎片疯狂碰撞。一个被陛下厌弃、在深宫夹缝里苟延残喘、甚至被太子兄长视若无物的皇子,一个身体孱弱、常年与药罐为伍的“病秧子”……他凭什么?他哪来的力量?哪来的胆魄?哪来的……如此深沉狠毒的算计?将整个京城搅得天翻地覆!这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是为了那个位置?可这代价,这风险……太过骇人听闻!他究竟是如何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悄无声息地布下这弥天杀局?宫里的眼线?朝中的暗桩?还是……某种更令人不寒而栗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