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南延却一连下了好几十日的阴雨。院落中的栀子花全都挪进了廊檐下，桑瑶倚着栏杆，百般无聊的拨弄着花苞上的雨水。
“公主。”明衣轻轻唤了声桑瑶，又环顾四周，低声在桑瑶耳边道，“芸娘来了。”
桑瑶一听，手指触碰的花苞毫无征兆的掉落。她的手一颤，随即又收了回来，“去见见。”穿过迂回的长廊，书房门口站了好些皇子府的侍卫，还时不时有人从中出来。桑瑶扭头问道，“殿下回来了？”
明衣也看向书房，“应是。近几日殿下正为一年一次的南云学宫考核而奔波。”
桑瑶并未多问，点点头。
“公主，这新的一批千香引刚出，奴家这便第一时间给公主送来了。”芸娘身着淡绿色罗裙，身后还有好几坛千香引，说着她便亲自为桑瑶斟满了一壶酒，“公主尝尝。”
桑瑶看着那清澈的酒，接了过来。她并没有喝过千香引，这千香引只是个幌子罢了。她小小的饮了口，醇厚的酒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初尝起来并不醉人。这千香引不同于南延寻常的烈酒，多了些如同少女的柔情。
“倒还不错。”桑瑶放下酒盏，挥挥手让明衣递了个钱袋子芸娘，转身正欲吩咐下人将这几坛千香引搬回院子，南卿怀仁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慢着。”他快步走到明衣身边，伸手便拿过芸娘手里的钱袋子，掂了掂分量，道，“公主既然觉得这是好酒，怎的只给这些？传出去怕是要说这大皇子府苛待了公主。”他将钱袋子收了回去，又让人拿进来几盘金条，继续说道，“素问这无名酒肆的佳酿可是千金难求，不知这些可否买下这几坛千香引？”
芸娘看着那金灿灿的金子顿时两眼放光，赶忙应下，“能，能，能。”她将金条尽数收入囊中，脸上的欣喜之色自是压不住。
桑瑶看着芸娘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刚。
“永乐。”
南卿怀仁突然唤桑瑶的封号，让她愣了愣。她有些诧异的看着南卿怀仁，虽然有些不习惯，但还是应下。他慢慢靠近桑瑶，略显关怀的说道，“今日忙于南云学宫选拔学子之事忽略了你，待忙完这一阵子，再好好补偿你可好？”
此话说的桑瑶一愣一愣的，直到南卿怀仁离开，她才缓过神来。她转身看向明衣，有些自言自语道，“他今日脑子是不是……”
书房外。
桑瑶正好经过，可在转角处却被一莽撞的男子险些撞倒。明衣稳稳的扶住桑瑶，与那名男子拉开了距离。
“大胆！竟敢冲撞了永乐公主。”
那男子一听是公主，慌张的跪了下来，匍匐在地，声音颤抖道，“公主恕罪。”
“小人李无端，今日入王城赶考，素闻大皇子殿下爱才，故想着拿着文章来试试，若是能够成为大皇子座下门生，那入南云学宫也会相对容易些……”
桑瑶的神色冷了冷，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文章，问道，“殿下可答应了？”
李无端摇了摇头。
“李公子哪里人士？”桑瑶问道。
“元州。”李无端答道。
桑瑶打量这这位匍匐在地上的少年，良久，她再次开口，“元州可是个荒凉之地。”
“不过李公子一路过关斩将才换的这赶考的机会，实力倒也不容小觑。”她慢慢靠近李无端，轻轻拂去他肩上的褶皱，轻声在他耳边说道，“公子一表人才，或许本宫可助你。”说罢，桑瑶便直起身子，直接快步掠过李无端，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书房。
“小人多谢公主。”
李无端受宠若惊，连忙向桑瑶离去的地方磕头。
书房内，一名暗卫悄悄的从窗户进来。南卿怀仁连眼皮子都未曾抬一下，沉声问道，“如何？”
“回殿下，公主向李无端已抛出橄榄枝。”
一旁磨墨的阿鱼将手中的墨块重重放下，怒道，“这永乐公主果然不安好心。”
南卿怀仁缓缓放下笔，瞪了一眼阿鱼，随即对暗卫吩咐道，“李无端那就不必跟了，下去吧。”
“殿下。这永乐公主分明就是不安好心，上次就差点要了殿下的性命，殿下还将她娶进门，焉知此番又会做出什么伤害殿下的事情。”阿鱼依旧为自家殿下打抱不平。
南卿怀仁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道，“上次之事，也是事出有因。”
“就算如此，这次她明明知道殿下主事这南云学宫考核之事，她还如此明目张胆的去结党……简直就是要将殿下脱下水啊。”
“好了”，南卿怀仁有些不耐烦道，“此时本王心里有数。”
李无端出了大皇子府先是混入了人群中，买了几样便宜的吃食，又拐进了偏僻的巷子。巷子十分寂静，隐约能听见不快不慢的马蹄声。而李无端沉静在自己的喜悦当中，拿出自己写的文章自己欣赏起来，满眼都是对自己才华的骄傲。
马车越来越近，那驾车的车夫无精打采，竟未曾看到李无端，直至几步的距离，才赶忙拉紧缰绳，随着一声马的嘶鸣声，周围更加安静了。李无端被吓得跌坐在地，手中的吃文章散落一地。他抬头看向这华贵无比的车架，瞬间想到了什么，顾不得自己的东西赶忙跪在一旁，紧张的开口，“小人无状，不小心惊扰了贵人的车架，还望贵人恕罪。”
沉默半晌，车内的人才开口道，“老马，是何人？”
是一位男子，声音听着很是温润。
这位名为老马的车夫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无端，有些鄙夷的说道，“一个穷酸书生罢了。”
李无端愣了愣，但是又不敢招惹这些权贵们，只能不甘的看了看马车内的人。正巧，马车内的男子也掀开车帘看向李无端。李无端愣了愣，赶忙将头埋了下来。马蹄声响起，渐渐远去，他这才缓缓抬头，脑海中浮现的净是刚刚那位不染尘埃的男子。那男子披散着乌黑的发，浑身散发着谪仙的气息，是如此的出尘的人。
李无端还未曾见过这般人物。
他回过神来，只见一地的狼藉。将自己散落的文章一一捡起，拍了拍上面的泥，小心翼翼的将它们放好。随后又看着被马车碾过的吃食，呢喃道，“可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