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天说变就变,那一头太阳还没落山,这一头“黑云压城城欲摧”。
乌云所经之处,狂风肆虐,暴雨洗礼。
他们站在山腰处,一瞬间阴云密布,亲眼见到了山下降雨的全过程,雨水浇透了村庄。
于绘晨嘴张成个O形,忘了此时的处境,眼前简直比拍电影还壮观。
“突然觉得,这趟值了。”
李煊凉凉道:“再不走,浇得就是你了。”
于绘晨碎碎念:“反正衣服都湿了,我看那云一时半会也飘不过来……哎,要是我手机还能用就好了,拍下来传网上,说不定还能上个热搜……”
一阵阴风吹来,树林发出巨大的呼啸,流水奔腾得更欢,杂草弯腰,碎石飞扬。
于绘晨禁不住哆嗦了下,李煊拄着双拐走在老前面,她快步跟上,“李煊,等等我。”
李煊停步,看她抱着手臂匆匆跑着,调侃道:“现在害怕了?”
“才没有。”
李煊哼笑,“看见那了吗?”
“哪?”
李煊抬起拐杖点着左后方,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山洞。
于绘晨惊喜道:“我们可以在那避雨啊。”
“也可能是喂狮子。”李煊看了下那片乌云,淡声说,“我去探探路,你别乱走。”
于绘晨默声点头,蹲在原地抱膝取暖。
她目送着李煊高大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洞口。她的眼睛被风吹得好干,干脆闭了起来,害怕下一刻会看见饿虎叼着血肉模糊的李煊。
“于绘晨?”
于绘晨睁眼,李煊站在高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睡着了?快进来吧。”
她酸着眼朝李煊狂奔而去。
山洞不大,光线很暗,四面凹凸不平,地上有不少干草和树枝,想来是某些探险的人在此野营过。
李煊盘坐在干草堆上,卷起裤脚检查伤口。于绘晨学他坐在对面,但她双腿裸露,被扎得有些疼。
他们进山洞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大雨倾盆而下,疾风赶着豆大的雨,像投下一枚枚深水炸弹。
于绘晨掏出了包里的东西,把包垫在腿下,这样舒服多了。
手机用不了了,两包餐巾纸湿透,还有个圆滚滚的橘子。
李煊身上仅一包烟,一个打火机,一部手机。他翻开打火机的盖子,幸运的是还能点火。
李煊折了刚才的拐杖当做柴火,点一把易燃的干草,山洞顿时有了光亮。
风雨皆是往下,过山洞不入,带的火光频频跳动,
“转过去。”李煊的声音被雨盖住。
于绘晨读他的口型,有些不解。
“我要脱衣服了。”李煊双手抓着衣角,忽然痞笑道,“还是你想看?”
“不能看吗?”于绘晨和他对视。
李煊用行动回答,提着衣服往上,利落地脱去了上衣。
暖黄的光照在他的肌肤上,一览无余。
李煊肩宽腰窄,不是那种夸张的健硕,看得出经常锻炼,腹肌块块分明,有种难以言说的性感,宛如艺术馆里的雕塑品。
于绘晨看得口干舌燥,见他动手解了裤带,赶紧叫停:“等下——你,你要干嘛。”
李煊抬眼,无辜道:“烤衣服呀,不然要感冒的。”
“好,好……”于绘晨乖乖背过身去,脸红到了耳根。
外面好似世界末日,天快要崩塌,乌云近得仿佛就在头顶。
小山洞里的人一个面红耳赤,一个忍俊不禁。
于绘晨听到李煊的低笑,脚底发麻,她调整了坐姿,抠玩着干草,“李煊……”
李煊往火里添了几根木头,“嗯。”
于绘晨从来没想过,会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天气里,和李煊背对躲在山洞,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和李煊有关的很多事情,依旧历历在目。
最后定格成了风的那条语音……
李煊……
于绘晨低着头,盯着地面说:“你不是坏人。”
李煊听罢笑声更大,影子一晃一晃的。
于绘晨不理会,继续说自己的话:“你其实,很讨厌打架吧。”
“你也很反感马璋的行为吧,仗着一点势力,没有任何理由的欺压别人……”
“明明只是个高中生,偏要把学校搅和得像弱肉强食的原始社会……”
“李煊,可能有人怕你,恨你,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
“在酒吧那次,你明明对我不感兴趣,怕我会误喝那杯被下药的酒,才故意和我说话。”
“你帮我付了面钱,虽然你看穿了我的‘不怀好意’。”
“你也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女朋友换不停,你对女生很冷淡,因为001的活动是你亲自推翻的。”
李煊笑声停了,听于绘晨的演讲,悠悠道:“你看见了?”
于绘晨支吾道:“我听说的……”
李煊:“哦,亲耳在001教室听我说的。”
“……”于绘晨戳他的影子,语气渐弱:“你早就知道?”
李煊促狭一笑,“全校还有第二个又穿校服又戴口罩的人?”
于绘晨在心底咆哮:有!
天黑压压的,雨势小了些,风依然嗖嗖地吹着。
李煊摸出根湿透的烟,叼在嘴里解闷,烟被水泡得软软的,一咬就有个印子。
“接着说啊。”
于绘晨正要开口,眼前骤然一黑,李煊的衣服罩在了她的头上,她把衣服掀到头顶上,转身问李煊:“你……”
又是那副荷尔蒙爆棚的身体,她不自觉舔了舔唇,话也顿住。
李煊扬了扬下巴,意思是让她穿。
于绘晨愣了下,摸着暖烘烘的衣服,胸口热乎乎的。
“那你转过去呀。”
李煊眼含深深的笑意,戏谑道:“我都被你看光了,不得看回来点?”
于绘晨注意到李煊的裤子仍是湿的,他刚刚只是打趣她。想到这于绘晨起了坏心,她“哦”一声,解了上衣的结,慢慢往上撩。
一小截细腰露了出来,和李煊的不同,是属于女性柔和的美。
于绘晨的动作像放了慢镜头,她屏住呼吸,再向上一寸,就是绝对的禁地。
火堆烧得很旺,热气在周围散开,李煊先她一步背身。
于绘晨眼睛弯成一道彩虹,问道:“怎么不看啦?”
她语气俏皮,李煊咬得嘴里的烟垂了下去,转身的那一瞬,他好像看到了,是粉色的。
他心里想着她好喜欢粉色,嘴上一本正经地说:“非礼勿视。”
于绘晨换上李煊的衣服,尽管内衣仍是湿的,但能穿着干爽的衣服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
她盯着李煊的裸背,中间有一道明显凹进去的线条,肌肉流畅紧实,窄腰劲瘦有力,于绘晨觉得再看下去要流鼻血了,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
“那我继续说咯。”她接刚才没说完的话,“李煊,你虽然让我演你的女朋友,却没有借这个名号对我动手动脚。”
李煊演戏的分寸拿捏得太好。
“我说不想喝酒,你就真的不会强迫我喝,在任何场合。”
“你不认识阮梦梦,更不认识另一个女生,就这么为了陌生人宁愿得罪尤慧茹,我知道你厉害,能让尤慧茹收手,你也费了不少功夫吧。”
“还有你定的那个规矩,不准他们在学校里私自打架,我猜,其实你是想减少校园暴力的发生……”
“从头到尾,你都没想伤害任何人,你只想用自己的方式,保护那些比你弱小的人。”
风停雨止,夜幕降临,月亮高高地挂在山头,把皎洁的银辉洒下人间。疏星黯淡,被云团遮了几颗,也努力闪烁着光芒
于绘晨以为她会越说越激动,事实上她很平静,仿佛她离真相就差李煊一个点头。
火苗窜动,微光下李煊脊背挺拔,于绘晨看不见他的表情,轻声问:“李煊,我说的对吗?”
树林里传出几声鸟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于绘晨道出心中的想法,将和李煊的相处的细碎点滴全在脑中过了一遍。
前阵子,风的语音中告诉她,李煊这段时间是去处理夏玮留下的烂摊子。
夏玮毕业后准备接手窄哥的店,给他和风一个未来。
想就这么轻易退出是不可能的,夏玮在十五中时树敌太多,校内的、校外的、社会上的,频频有人找上门,影响他的正常生活。
那群人不放过夏玮,往玻璃门上泼油漆,吓走了许多客人,导致丝丝发艺工作室连着闭店好几天。
窄哥是知道他儿子的德性的,他能“改邪归正”窄哥就很欣慰了,并不怪罪于他。有次窄哥急了,拿块板砖就要出去和那群人单挑,被夏玮死死拉住。
李煊知道这件事后,默不作声地帮夏玮解决麻烦,哪怕惹祸上身,也没有半句后悔。
外面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草叶上滴滴答答地响,像儿时玩的玻璃弹珠清脆地碰撞。
没有任何伪饰,没有别的目的,于绘晨问得纯粹真诚。
静了片刻,李煊缓缓转身。
于绘晨凝视他的双眼,仿佛望见了幽深的黎明,古老的月光,宁静的秋水,沉睡的银河。
星光在流动,夜风吹进山洞,火焰摇摇晃晃,呼的一声熄灭了,只剩下点点的火星。
黑暗笼罩着他们,一束清冷的月光照在洞口,李煊终于说话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