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翠茗没什么计划,她连套话都不会,直肠子一样的性格在这方面非常吃亏。
她的想法就是将水陵郡郡守捆起来,然后严刑逼供,问他到底私吞了多少银子。
他们自然没有这样的权势,做不到这么生猛,柳翠茗也是纯纯口嗨,不当回事儿。
柳翠茗气够了,自己回房里想对策,张影回和柳婉茗一起来到客栈的长廊,远眺城门那边。
这儿的地理位置不错,可以清楚地看到城门的景象,他们两人坐在长廊凳上俯视下方,尽看这些来来回回的车马了。
他们在等,等君承乾的马车来,他们两个人的目标都在那辆马车里头。
“今儿可还好?”
“你日日都问我好不好。”
“我是关心你呢,你倒挤兑起我来了。”
柳婉茗小扇轻摇,也不正眼看他:“你昨儿说的话我已经记住了,你也不消总是来回唠叨。”
“明白了,你现在怎还害怕我和你多说话?”
她自然是不介意多说的,张影回对自己和柳翠茗简直就是区别对待,柳翠茗每次说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就会怒其不争,愤而让柳翠茗自己想,嘴上也总唠叨着什么“自己创造的东西自己都不会破解”之类,如果是自己说不知道怎么做,张影回恨不得搅尽一个晚上的脑汁帮自己想法子出来,问出什么不理解的,他都会相当之耐心地帮忙解答。
他对自己真够好的,柳婉茗也感念他这份好,努力不为这三人行拖后腿。
“婉娘,我也热,你给我扇扇风。”
张影回将脸凑上来,就差没有贴紧柳婉茗的面颊,他嬉笑着,阖着眼靠近,满脸的亲昵。
“你别闹,咱们又不是在房里,我们现在可是在外头的。”
柳婉茗嗔道,张影回又没个正形,天天想着怎么和自己亲热,用什么方式调情。
张影回倒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他也只是嘴上说说,挑逗够了,就坐在柳婉茗身边一道看城门。
“婉娘,你喜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大街?”
柳婉茗也不知他为何这样发问,但也老实回答了他的话:“喜欢。”
“相比起柳府的小桃林呢?你更喜欢哪一个?”
柳婉茗纳闷了,她不明白张影回为何是这么个问法。
这个问题她从来就没有好好思忖过,现下思索起来,倒是有些费脑子。
“这个比不得。”柳婉茗道,“桃林静谧悠然,鸟语花香,乃平心静气放松心情的好地方,至于闹市,它人来人往,充满了生活气息,一个人的生活总要有静谧也有活力,若只单纯生活在一种环境下,又有什么意思呢?”
张影回看着她,忽然觉得柳婉茗说出了人生哲理,他真是赞同得不能再赞同了。
“婉娘说得是。”张影回毫不吝惜他的夸赞,“倒是我,想得过于简单了。”
“你是怎么想的?你可会告诉我?”
“当然。”张影回坐在柳婉茗身边,输出人生哲理,“我的想法就是在干完一番大事之后和心爱之人归隐山林,做那闲云野鹤,做那比翼双飞鸟,前提是完成任务之后,解决完所有烦恼之后,我可不是什么恋爱脑哦。”
“嗯嗯,你不是。”
柳婉茗不甚理解,但也能猜得个大概意思。
张影回和柳婉茗聊着,忽然就听到了城门那头传来的喧闹声。
城门驶入了一辆大马车,大红色的马车盖分外显眼,柳婉茗本来心思也不在城门底下,须臾间却被这辆马车给吸引了。
马车驶入集市,马夫的马鞭朝向了两边的群众,嘴里不住怒喝着让他们走开。
那辆华贵的马车摇摇晃晃,路过集市时压根就没有放缓速度的意思,马夫就一个劲儿地挥着马鞭驱赶人群,任由两匹宝马拖着马车往里头走。
柳婉茗颦眉,这景象实在有些不堪入目。
君承乾好大的架子,进个小城都这么招摇,水陵郡又没人认识他,他这般大张旗鼓地来,郡里人不知道地,还以为是哪个恶霸大老爷进了城。
“达官贵人,好一个达官贵人。”
张影回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他忍不住开始吐槽君承乾。
也难怪他不惜以千万百姓性命作垫脚石,只为踏上整个国最至高无上的地位。
看他现在,还是个皇子就这般嚣张,全然不顾路边百姓的死活。
“史蝶衣看到这种景象也不会劝上两句吗?”
“估计……劝了也不听吧。”柳婉茗嗫嚅着,“当时同她谈天,我只觉着她总爱说君承乾的好,从来都没有说过他有什么不好,或许在她眼里,她只看得到君承乾对她好的一面。”
柳婉茗思忖片刻,又道:“她现在肯定在马车里,应该也看到了这个场景,也劝了君承乾,但他不听。”
“你怎么知道?”
张影回听了分析,一头雾水。
“我方才见她掀了帘子,探头出来,眉头也颦起,她将帘子放下之后,这马车忽然动荡了几下,她就没有再出来过了。”
张影回隐约觉得这话有哪儿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有哪里不对劲。
他忽然想到史蝶衣是通房丫头,又联想到马车动荡,张影回猛地醒悟。
呃……君承乾都是这么哄姑娘家的吗?如果他自己对柳婉茗这么做,柳婉茗指不定会赏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柳婉茗很明显也猜到了马车里发生的事情,悄悄别过脸去不看张影回此刻的脸色,没什么不可说的,他俩也不是什么生人。
君承乾的马车驶出了闹市,朝大路上行进,柳婉茗和张影回的双眸追随着这辆马车的影子,也明白了他们要去的客栈,那必然是水陵郡最高档的客栈了。
“郡守会去见他吗?”
“二皇子先是微服,入城时没有显露身份,也没有通知郡守,郡守估计还不知道进来的是二皇子。”
柳婉茗想了想,觉着一切还是在二皇子动手之前早点解决的好,总之现在,郡守不能死,再者不能让二皇子发现郡守贪了银子。
“影回,我什么时候去会会蝶衣姑娘?”
“明天清晨。”
“这……会不会太刻意了?”
“刻意,你装作无意就行。”
“哦……我明白了。”
如何叫做刻意,如何算作不刻意,柳婉茗反反复复地都在思忖见了人应该怎么说话,她太怕自己嘴笨了,虽说没有马失前蹄的经验,但自己说到底还是紧张。
柳婉茗一晚上都在想这件事情,所以她毫无意外地失眠了。
她天还未亮就出了房间,起来正好看到张影回正在院里练功夫。
张影回赤着上身,拳头打着庄子,汗流浃背。
柳婉茗远远瞧着,觉得大早上的凉,便下了楼梯,来到了院子里头。
她就在后边看着,手里攥着他搁在井上的衣服,不近不远地看他打拳。
几拳过后,张影回一早上的晨练打得痛快,回过身来,才见柳婉茗站在了自己后边。
“婉娘?”张影回明显非常意外,“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他挠挠头,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你不会是被我吵醒的吧?”
柳婉茗摇摇头,将手上的衣裳递了上去:“我只是有些焦虑,睡不着,你也别太担心,我只是在想见到蝶衣姑娘应该说些什么,偶尔失眠一次,不算什么。”
柳婉茗把张影回的话堵了个实,张影回扁扁嘴,也知道自己近日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分外浮夸,可能把柳婉茗给吓坏了。
他接过衣裳,先用汗巾擦了擦身子,再把衣服套上。
柳婉茗也没避讳,就直接坐在他面前看着他穿上,这反倒是弄得张影回不好意思了。
“你今天也太早了吧婉娘。”张影回未免尴尬,没话找话,“平日里这个时候,你都在睡觉,天还没亮你就出现在我身后,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一直都是这么早?”
“是啊,起来打拳,锻炼身体,耗脑子的事情干得多,需要强壮的身体来加以维持。”
张影回一边说,还一边挥舞拳头,在柳婉茗面前演示了两下。
柳婉茗忍俊不禁,也不说他什么,只是觉得这人难得傻里傻气的。
张影回见柳婉茗笑,以为这样能让她开心,但他又觉得自己像在耍杂,踌躇片刻又将衣裳拢了回去。
“这个时间点,他们怕是还没有起床吧?”
“没事儿,咱们在这儿坐等天亮好了。”
柳婉茗坐在长廊小椅上,将张影回拉到了身边。
“你起这么早,也不觉得疲倦,也不觉得身子哪里不适?”
“我哪里这么弱呀?大男子汉的,活这么骄矜有什么意思?”
张影回心里其实也跟明镜似的,原主的身体不好,一点都不好,动不动就染上风寒,或是腰酸背痛,张影回就纳闷了,原主是不是为了维持清冷形象大冬天的喜欢穿少一些,所以整个人虚弱得不得了。
张影回甩甩头,这不是现在该想的。
“想了一晚上,想好要说什么了吗?”
“想好了。”
昨日史蝶衣是走进客栈的,又不是被抬到客栈里的,柳婉茗自然是瞧见了,到时候直接说自己看到了她便可,蝶衣心眼单纯,也不会起什么怀疑。
如果碰巧会撞到二皇子,倒也不用怕,自己完全可以说不知道蝶衣是他身边的人,自己是女子,又不会和他抢蝶衣,他对自己应是没有那么大的防备,柳婉茗想,他或许还希望蝶衣能跟自己聊成好姐妹,一下收了俩。
张影回听了这话,脸黑了,顿时不想让柳婉茗去了。
他让她去,是给人家白送未婚妻吗?自个儿的未婚妻不好好护着,竟是扯这些没用的东西。
难得张影回在柳婉茗面前生闷气,柳婉茗双手扶住他的肩膀,脑袋还依靠在他的肩上。
“影回,你是怕我变心吗?”
“我不怕。”
“为何不怕?”
“我比君承乾有魅力。”
“……”
柳婉茗哭笑不得,只觉得张影回这话说得颇像是在闹小脾气,她还是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笑得张影回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我说错了吗?”张影回迷之自信,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柳婉茗,“我不比他好?”
柳婉茗摇摇头,片刻后又点点头:“你比他好太多了。”
“好在哪儿?”
张影回笑嘻嘻地又凑近柳婉茗一些,他想听自己的未婚妻夸他了。
“唔……兴许是比他好看,也比他聪明。”
“哪儿好看,哪儿聪明?”
“哪儿都好看,哪儿都聪明。”
张影回默了默,柳婉茗应该没有在唬他吧?
“你不信我?”
柳婉茗佯怒,这人得寸进尺,自己退一步,他就进一步。
张影回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不不,你说得都对。”
他见她秀眉颦起,以为她真的气了,只得连声哄她。
“我……好像也没说什么。”
“天亮了。”
柳婉茗没有回他,仰头看向了天空。
一缕微光划破天空,逐渐将天空映亮。
柳婉茗看到了朝霞,绚烂无比,就像挂在天边的一袭彩纱。
“婉娘,今儿要下雨。”张影回扶着柳婉茗,一步一步朝房间里走,“我去拿伞,咱们等会儿就出去,你呀,记得穿一双防雨的鞋。”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我想啊,你要这么说,倒不如让我快去快回来得实在。”
“好啦,都听你的。”
“为什么你和翠茗在一起,你俩总是抬扛,但是和我在一起,你又总是让着我?”
“这能一样吗?你是我的未婚妻,他是我的小姨子,我和你才是一对,她啊,还是让她的方平关心去吧。”
嗯,他说得对,他们准夫妻,相敬如宾,柳翠茗和方平是一对,除了方平,也没有人有这个义务来忍柳翠茗的小脾气。
张影回走进房里,取了把油纸伞出来,他拉着柳婉茗的手,带她在长廊上来来回回地走。
“水陵郡的灯还没有灭,现在虽破晓,集市还未苏醒。”
“那便散散步,聊聊天,等到万物都醒了,咱们再出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