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最为惊讶的不是慕容诚,而是慕容铁花。
他斜眼看着少年,满眼怒意,但说话时仍带着微笑,只因那少年手握二十四桥扇,只因他叫段逸轩。
“小侄段逸轩见过各位叔叔伯伯,各位前辈。”
他躬身参拜礼貌周全,任谁心中有气都不会立即发作,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慕容诚道:“孩子,这事与你无关,走吧。”
铁花也接口说道:“这是我慕容家的家事,你纵是段家少门主,纵是与我们交厚,有些事你也管不着。”
段逸轩笑答:“慕容家的家事我自然是不能也不配管的,但作为诸位叔叔看着长大的后辈,有些话我是一定要说的。”
“段听雷,你就这么纵容你家后辈。”
“他是少主,我只负责他的安全,管不着他呀。”段听雷摆了摆手表示无奈。
慕容灼见铁花就要发作,立即上前说道:“侄儿关心叔叔,一时失礼可以理解,且听他说吧。”
“好,那你说说看。”
“诚叔叔,你为什么要杀婉君婶婶?”
慕容诚眯着眼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冷笑一声。
见他不说话,段逸轩转头问铁花:“您觉得诚叔叔为什么要杀婉君婶婶。”
“我怎知道,大概是为了家主的位子吧。”
“我想来想去,大概也只有这一个原因了,可正是只有这一个原因,让我断定诚叔叔不可能是凶手!”
铁花指着他说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慕容灼按下铁花的手:“让他说下去。”
“据我所知,四堂议事时对婉君婶婶家主的身份进行了投票,倘若诚叔叔有心家主之位,当初直接反对不就好了吗,又何必现在来杀她呢?”
“虚情假意罢了。”
“只要诚叔叔当初投下反对票,那么小月爷爷一定是全力拥护他,放着这么简单的路不走,却要在此时杀人,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不是傻就是蠢。”
慕容诚抬眼看着他,又笑了,不过这次不是嘲笑,而是对少年胆识智慧的赞许。
“可慕容诚,明月堂堂主,慕容家剑术第二,他非但不傻不蠢,反而比我们绝大多数人都要聪明。”
话说完,众人私下里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似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可证据确凿啊。”铁花冷笑一声。
“万一有人嫁祸呢?既然能在怒雪城杀了家主,我想偷一块玉佩也绝非难事。”
“你到底还是管了慕容家的事啊。”
铁花鼓掌,冷笑着看着段逸轩。
“我管不了我不配,但慕容家好像有一条规定,是处死堂主、剑魁须由家主同意,若家主有心宽恕亦需流血。灼叔叔,我没记错吧。”
慕容灼看了看铁花,最终点了点头。
“现在婉君婶婶身死,家主之位空缺,即便慕容诚真的有罪,也应该选定新家主后再做裁决。当然铁花伯伯可以不理会,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只怕日后慕容家的规矩铁律,将会成为废纸一张,请三思。”
铁花握紧拳头,若段听雷不在他身旁,这一拳早已打出去了。
慕容灼看了看铁花,立即说道:“侄儿说的对,长远考虑确应如此,我同意另选家主后再做计较,南风你呢?”
南风看了看铁花,又看了看慕容灼,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铁花道:“南风,你先把这个杀害家主的叛徒带下去,我还有其他事要问呢,毕竟杀害小月叔与慕容博的凶手也还没有找到,他脱不了干系。”
“是!”
南风立即招呼下人,亲自将慕容诚压了下去。
段逸轩道:“那侄儿也退下了。”
“等一下。”铁花叫住了他。
“不知伯伯还要我做什么?”
“刚来就要走吗?去我府上转转吧,你也许久没来了。”
明知慕容铁花并非善意,可作为后辈面对邀约又实在不知道如何拒绝,正在危难之际,腿上不知怎的挨了一脚。
“你说陪我逛街,怎的就来到这了,骗子,我要买胭脂!”
说话的正是小仙。
段逸轩大喜过望,却还是一本正经的说道:“可铁花伯伯邀请我去他府上做客。”
“逛!街!买!胭!脂!”小仙撅着小嘴,一字一顿,一点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扮出为难的样子说道:“伯伯,这……”
“好了好了,你去吧,不过我要提醒你,别忘了你可不是什么花花公子。”
“是,侄儿明白。”
说完,拽着小仙就走,嘴里还不停的碎碎念:“快走快走快走……”
然后腿上就又被踢了一脚。
……
怒雪城外,道路两旁种着许多的树,他们大多与普通的行道树没什么区别,只有一棵,郁郁葱葱,枝叶如盖,树干大约有四个成年男子合抱那么粗。
此刻,戴雨静与大叔正躺在树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喝酒,大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远离风雨,也许这才是他们向往中江湖的样子吧。
大叔将酒葫芦递给戴雨静,然后坐起身子往他那边靠了靠,坏笑着问道:“诶,问你个事儿。”
见大叔如此神秘,戴雨静甚至不敢接酒葫芦,生怕被坑。
“我又不会害你,只是问你两个问题而已,不喝拉倒。”
大叔还是那个大叔,孤独的肺痨鬼,永远正经理智,或许只有在与戴雨静一起时才会变的和往常不一样。
“什么事?”
“你和小仙姑娘关系蛮不错的。”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结论,说出结论往往是在为后面的话做铺垫。
“昂,是还不错,怎么了。”
“那你觉得她怎么样呢?”
“挺好的,长得漂亮,勇敢独立,聪明伶俐,虽然有时有些任性,但总体来说还是很好的女孩子。”
“那给你做老婆呢?”大叔几乎要笑出声了。
“那是绝对不行的。”戴雨静立即坐了起来,一本正经的摇着头。
“为什么?你难道看不出来她喜欢你吗?莫不是你觉得人家配不上你?”
“不是的不是的,她当然配得上我,可她是段兄的未婚妻,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什么?段逸轩的未婚妻,那她岂不就是云天府霍仪的女儿?”大叔整个人就惊住了。
“对啊。”戴雨静连连点头。
“你们年轻人啊,不纯朴。”
“我哪有!”
对于有损自己形象的话,戴雨静向来是要说明清楚的。
“那潇潇呢?”大叔贼心不死,继续问道。
“潇潇啊,她……”戴雨静忽然转过头,一本正经的看着大叔道,“你是我大叔吗,你什么时候成媒婆了。”
大叔哈哈的笑了几声,然后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这次不是因为肺病,而是因为一边喝酒一边笑呛着了。
“套我话啊,我可没那么好骗,看你那样子,八成是想问我,喜不喜欢潇潇之类巴拉巴拉的,你倒是比我娘还关心我的终生大事。”
“偷得浮生半日闲,随便聊聊随便聊聊。”
大叔拍了拍胸膛,舒缓了一下自己的气息。
这次轮到戴雨静坏笑了:“既然随便聊聊,那就聊聊大叔您的风流情史吧。”
“我不风流,也没有情史,只有一段惨痛的过去。”
他说道惨痛过去的时候并没有向以前那样,神情上充满悲哀,反而是多了几分释怀。
“额,对不起大叔。”
“不过你真想听啊,我可以说说别人的。”
“比如。”
“比如狂傲与程婉君的、温柔与唐门大老爷的。”
“我想听关于我姑姑的故事。”
大叔看了看怒雪城,又看了看戴雨静,忽然正色道:“这事,你还是问你姑姑去吧。”
“姑姑从来没有提过,现在我来到了怒雪城,真的很想知道姑姑当年在这里发生了什么,那满城风雨的一剑究竟是怎样的一剑。”
“绝美的一剑,就像你姑姑一样美。可惜啊……”
大叔将酒葫芦递给戴雨静接着说:“你要真想知道,去问李梦楠。”
“李梦楠……”
戴雨静喝了一口酒,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
这时,怒雪城内走出了两个人。
每天怒雪城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两个人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是因为这两个人就是他们要等的人。
一老一少,两个拄着青竹杖的乞丐。
大叔站起身,然后咳嗽了两声,将酒葫芦系好,一手抱胸一手捂着嘴巴,每一次咳嗽他的身体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戴雨静起身想扶着他,大叔却摆摆手表示不用。
两个乞丐也很识趣,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似乎对他们的出现并不意外。
老乞丐道:“没想到呀,你竟成了这个样子。”
大叔疑惑的问道:“我似乎并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呀。想来也是,一个能入青龙卷轴双榜的人,怎么会认识我呢。”
他说的轻松,语气中却颇有自嘲的意思。
“阁下了解我的过去,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号,说起来倒是我失礼了。”
老乞丐将脏乱的头发向后捋了捋,露出满是污垢的脸。
“我早已没了什么名字,人们只叫我青竹丐,记住了吗。”
听到青竹丐这三个字后大叔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这个名字早有耳闻,今日一见却与想象中的大不一样。
眼前这个和善的老头真的就是青竹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