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洛接到于京电话的时候,他用充满疲惫的声音带着歉意开口:“抱歉,洛洛……我家里出了点事,奶奶现在在医院。”
林洛洛原本焦躁不安的心情,在听到于京声音的时候渐渐平复了下来。“你吓死我了,我怎么打你电话都打不通……”林洛洛说起来似乎又想起了刚刚焦虑的心情,声音有些颤抖。但她很快就让自己冷静下来,于京现在肯定更焦急,她要做那个能冷静的人:“你现在在哪家医院?你奶奶怎么样了?”
于京的声音低低的:“在市中心医院,奶奶……不太好,还在手术室,医生说是脑溢血,还好发现的及时。抱歉,我现在走不开,项目的事……”
林洛洛打断了他:“学校的事你先别管,我让文文她们先做着,你别着急。你给辅导员打电话了吗?刚刚他联系不到你还给文文和我打了电话。你在医院等着,我待会儿去找你。你吃饭了没?”
于京:“嗯,我还没打,我先给你回的电话。等挂了就给老丁回。还没吃饭。”
于京语速有些慢,林洛洛耐心地听着:“好,那我待会儿给你带点吃的,我们上回吃的鱼好不好?你不要太绷着自己,会没事的,我会一直陪你的。”
“洛洛,谢谢。”于京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跟我说什么谢,我马上来,挂了。”林洛洛说完就挂了电话。然后,迅速跟纪念说明了情况,告诉她先按计划做着,等她去看看情况再说。又在群里和大家说了没事了,让大家不要担心。
——
林洛洛到医院的时候,就看见于京站在手术室对面,靠着墙,一副紧张又狼狈的脆弱模样。
林洛洛走过去,把饭盒放在旁边的凳子上,伸出手抱住了于京。
她认识于京以来,就一直是于京在帮她,救她,在她看来,于京好像无所不能。就算是平时的于京,也带着一点天才特有的骄傲,虽然这样的骄傲并不刺人,但也带着自己的张扬。而且可能是从小在海边长大,于京身上还带着一种像海风一样自由的感觉。但就是这样的于京,现在却这么脆弱的靠在那里。
林洛洛看到这样的于京的时候,下一子就被击中了,像是有针在扎她的心脏,让她的心密密麻麻的泛起痛感。那一瞬间,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想抱一抱他,她也顺从内心的想法这么做了。
于京看着抱住他的林洛洛,也伸手反抱住了她。他的手微微在颤抖,但还是紧紧抱住了林洛洛。于京把头低下去,埋在林洛洛的脖颈间,声音也带着颤音:“洛洛,我该怎么办……我没法想象奶奶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
林洛洛安抚地顺了顺于京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一只湿漉漉的小狗:“别怕,别怕,会没事的,我会陪着你的。”
于京静静地抱着林洛洛,感受着她身上的气息,渐渐平静下来。
林洛洛任由他抱着,等他稍微好一点,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放开自己:“先吃点东西吧。我买了豆花鱼,趁热吃。奶奶还在做手术,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在这看着呢。”
于京听了她的话,乖乖地坐到旁边吃饭。林洛洛的到来,让他原本六神无主的心似乎有了一点支撑。至少他不是一个人。
林洛洛一直陪于京等在手术室外面,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左右,医生终于满身疲惫地出来。
护士看了他们,一眼向他们走过来:“你们谁是家属?跟我去办一下住院手续。”
于京立刻着急地开口:“是我,我奶奶怎么样了?”
护士冲他招了下手,示意边走边说:“手术很成功,但病人还没有出危险期,需要住院观察。”
于京本来绷得紧紧的弦稍微松了一点,但一想到危险期,又提起了心。自从奶奶年龄大了,身体不太好之后,于京就了解过很多医学相关的知识。当初还一度想要放弃海洋科学去学医,但奶奶知道于京喜欢海洋,死活不同意。所以于京知道有很多意外并不是发生在手术台上,尤其是老年人身体不好,术后的危险期才是真正危险的。
林洛洛陪于京办好了手续,然后让于京先去休息:“你从早上就一直提心吊胆的,先去休息休息,这里有我呢。”看于京似乎想坚持留在这里看着,又补充道:“你晚上还要陪床呢,也不能好好休息。”
于京听了她的话,总算是肯去稍微休息一下了。于奶奶还在重症监护室,于京和林洛洛就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现在于京就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林洛洛看着于京疲惫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于京靠在那里睡得并不安稳,不一会儿就紧紧抿住了唇,睫毛也开始不安的颤动,额角渐渐泛出冷汗。林洛洛看着于京,感觉可能是在做噩梦。她拿出纸巾给于京擦了擦汗,又让于京靠在她身上,轻轻拍着他。
于京在安抚下渐渐睡沉,但还是没睡多久就醒了过来。于京的睫毛颤抖了两下,睁开了眼。眼前是林洛洛的侧脸,她正低头发着消息,没有发现他已经醒了。
于京从林洛洛肩膀上起来,林洛洛感觉肩膀一轻,才发现于京已经醒了。林洛洛扭过头看他:“睡得怎么样,我感觉你好像睡得不太安稳,就让你靠过来了。姿势舒服点会睡得好一点。”
“嗯……刚开始做了个噩梦,不过后来就没做了。”于京的声音带着睡醒后的沙哑。
林洛洛递给他一瓶水:“润润嗓子吧。”然后跟他说起了学校里的事情:“我晚上可能没法在这陪你,刚刚文文她发消息了,测试出了点问题,我得回去看看。”
于京看着她,声音里有些失落:“我很抱歉,也帮我跟大家道歉,在这么重要的时候,我……”
于京突然愣住了,刚刚林洛洛一下子凑近,然后在他的眼睛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抱歉,但你刚刚真得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动物。于京,你永远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大家也不会怪你的。你知道的,我们永远是你的朋友。”林洛洛看到于京低落的样子,鬼使神差的就凑过去吻了上去。
“好。”于京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
林洛洛又抱了抱他:“那我先回去了?”
于京点了点头。他看着林洛洛走远,情绪又渐渐低沉下来。
刚刚林洛洛在,他并没有表露出来。刚刚办手续的时候,林洛洛并没有跟得很近。所以也没有发现,他在看到费用时略微失态的表情。
于京的家境并不好,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他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的长大,也正因如此,他和奶奶很亲,他无法想象没有奶奶的生活。
从小于京和奶奶就是靠奶奶做一些零活和父母微薄的赔偿金生活。等稍微长大一点,于京会做一些兼职,参加一些比赛拿奖金。等到上大学生活才好了一些。于京当年是高考状元,政府给了不少奖金,南山大学的奖学金不少,加上教授很看重他,他有时候会跟教授做一些项目,也有些工资。但奶奶年龄大了,农村的退休金也很少。这些基本上都用来维持他和奶奶的生活,他们的存款并不多。
而刚刚缴费的时候,已经基本上把仅有的存款交了,之后奶奶的住院费用还没有着落。于京其实知道,他只要让林洛洛知道这件事,甚至不用主动开口借钱,林洛洛也会帮他。
但可能是那点微薄的自尊心作祟,或者是他面对林洛洛时那隐秘的不肯表露的自卑。他几乎下意识的掩饰住了自己的窘迫,生怕被林洛洛发现。
现在林洛洛一走,于京几乎是立刻陷入了一种自我厌弃的情绪中。他为什么平时不更努力一点?为什么没有多攒一点钱?为什么这么没用?为什么没有去学医?
如果他有钱,就可以给奶奶更好的医疗条件。甚至哪怕他是去学医,他也可以更好的照顾奶奶。而不是像现在,他甚至除了等待和焦虑什么都做不了。
于京坐在重症监护室外,一晚上想东想西,一直没有睡着。第二天林洛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满眼红血丝的于京。
林洛洛给于京带了粥,在他吃早饭的时候,就坐在旁边陪着他。
“项目的事都解决了,你不要担心。”
“我把活都甩给纪念了,今天可以一直在医院,你可以回去睡一会儿。”
“大家都给你发了消息,问我你为什么不看,大家都很关心你。”
林洛洛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和缓又温柔。于京听着她的声音,既贪恋她的温柔,又陷入自我怀疑中,自己真得配得上她吗?
林洛洛看于京慢慢吃着粥,并没有发现他情绪不太对。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星期,林洛洛每天只要有时间都会来陪着于京。也会跟他换着守夜。于奶奶也在这期间度过了危险期,转到了普通病房,但是一直在昏迷,还没醒。医生说老人年纪大了,身体恢复比较慢,好好照顾就行,不需要担心。
明天就要发布项目app,林洛洛这两天越来越忙,但最忙的时候也会来医院陪于京吃顿饭。她担心她不来的话,于京就不好好吃饭了。
于奶奶转入普通病房后,于京状态就了不少,有时候也会参加一点项目的事。
第二天,林洛洛陪于京吃完早饭,就打算离开医院:“今天有好多事要忙,我要回去跟念念她们一起盯着,顺利的话也要晚上才能过来了。虽然我不能来,但你也要好吃饭,知道了吗?”
于京抱了抱她:“别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辛苦了。真的谢谢你,洛洛。”
——
中午,于京就着矿泉水,草草啃了个面包。吃完东西,他坐在楼梯间,拿着手机,看着上面的号码,手指犹豫着没有按下。
虽然奶奶已经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了,但市中心医院的普通病房也并不便宜。手术和重症监护室高昂的费用,让于京把存款花光了。但奶奶还在昏迷,需要治疗。
手机上的号码是于京大伯的。于奶奶有三个孩子。于京的小姑早逝,十几岁的时候就在风暴中去了。他爸妈也意外去世了。剩下的大伯一家,因为当初他父母去世后的一些事,跟他和奶奶闹得很不愉快。这些年也并不来看望奶奶,他们之间没有走动。
于京前两天跟大伯发消息说了于奶奶的事,并没有得到回复。打电话也没人接。当时他既替奶奶难过,又有点生气,还夹杂了一些庆幸,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和这位关系不好的大伯开口。在他小时候关于大伯一家的零星记忆中,大伯和大伯母都是那种有点刻薄的性格。
于京犹豫着,一个不留神,就把电话摁了出去。这次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人接了起来。
“喂,你好,请问哪位?”跟记忆中声音有些像,也因为电话而有些失真,是大伯的声音。
“您好,我是于京。奶奶现在在医院住院,您要来看看吗?……大伯。”于京犹犹豫豫的叫出了这个称呼。
“行了,我知道了,看到你的消息了。我下午会去看的,省得又被人指着鼻子说我不孝呢。”于京知道大伯是在指当初于奶奶跟他吵架的时候,指着他说他不孝这件事。
“好,我把地址发给您。”于京稍微松了口气。毕竟人愿意来的话,应该不会闹太僵。到时候自己开口借钱的话,也比较有希望吧。
——
于大伯的速度很快,说是下午来,大概过了两三个小时就来了。
于京只知道大伯一家一直就住在燕城的市里,在自己小时候似乎是做生意的。但这么多年没有联系,也确实不知道人家过得怎么样。
于大伯到的时候就给于京打了电话:“我们到医院了,你下来接我们吧。”语气里带着一股趾高气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