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朝代人贴身衣物多是纯白布料,有棉有绸,而孟虎所穿的亵裤,能让鲁信一眼就辨认出那是女子所有——我虽未回头看,但我猜只有一个可能——那上面绣了精美图样。
而它原本的所有者,也应该是个精致装扮的女子。
“没猜错的话,那本该是出自常春阁的。”
我并没有回头看,但我心想蒋云霄那样的人儿,若要迎来送往想必从发丝儿到脚趾头,都是精心修饰过的。而内里的衣裤若只是纯白,似乎缺少那么一点“趣味”。
在我思虑间,鲁信已经命人将那亵裤褪下,又重新给孟虎把外面的裤子穿上。
我这才回头看——实在是有点恶心——从前我见过各种尸体,但却从未单独验看死者的内衣裤。不过并不需要我亲自动手,葛伟已经去查看了。
片刻,他回道:
“应该是用花瓣儿水之类的浆洗过,到有一股子细微的香味。除此倒没有别的什么特别了,也就上面这绣花怪精致的,想必出自一个巧娘之手。”
绣花?
我站的并不远,那绣花图样映入眼帘,一对儿蝴蝶正在花丛中翩然飞舞,端地是栩栩如生。
下一秒,我迅速想起一个人。
确切地说,是想起一样东西——一个荷包,孟虎之前拿给我看过——据说是在青玉身上发现,且有蒋云霄证实那是青玉亲手所绣的荷包。那荷包上,我记得也是绣了蝴蝶,且跟眼前的样式十分相似!
“荷包,那个荷包在哪儿?”
我问得突然,但鲁信立刻明白了我所指,或许他看到那绣工,也想到了这一层,于是立刻命人取来。
“原先派人带稳婆去给青玉验身时,顺便把物证取回来了。”他说。
我接过荷包跟那裤上的绣样稍加比对,便有八九分能够确信,这应该是出自同一人只手。
而根据那亵裤大小看来,应该不是青玉本人所有——她虽然死状很惨,但还是能看出他身形是比较娇小的——眼前这条亵裤,虽未亲眼见孟虎穿着,但看上去倒很像是给男人专门制作的。
这一想法,我也从鲁信口中得到了证实。孟虎穿那亵裤,看上去确实非常合身。
但他脑筋已经乱了,只是问我:“郑姑娘,你说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怎么回事我还未完全搞清,只有三点暂且能够猜到。”
我伸出三个指头,沉着道,
“一,孟虎,大概更喜欢当个女人,这也能间接说明,他此前帮焦福祸害过那么多少女,缘何他本人竟对女子毫无感觉。 二,孟虎跟常春阁的人,起码青玉、蒋云霄二人,他应该早就认识。 三,青玉被杀的案子,还没完!只是……”
我顿了顿,四下看看。
最后拉过鲁信,冲他低声耳语了一番。
他肉眼可见地一顿,张了张口显然对我那番耳语难以相信。
“也罢!孟虎虽死,但毒从何来还未查明,且先把他的尸体送去义庄吧!”
虽然难以相信,他还是照我说的做了。
那时的我,还只觉得这鲁信真是很听劝,照这样下去,他这官做的不愁不能飞黄腾达!
至于旁的什么——十几年的事业脑,导致我除了破案,其他啥也没察觉。
……
安排好一切,天已经擦黑了。
派去胡员外家的差役,早回来报告,说胡家丫鬟胡蝶压根儿没受过任何侵害,而胡员外本人也亲自来县衙告知,他并未在见过什么捕快孟虎,也压根儿没报过案。
“告五姨安……”
我大口嚼着梅菜肉包,发音混沌不清——鲁信现在的俸禄,大鱼大肉他请不起。一天没正经吃饭,他只能请我吃顿肉包子。
第二屉包子下肚,我又喝了碗苞谷碴子粥,方才心满意足地打了饱嗝,并解释刚才自己说的,是“调虎离山”。
鲁信笑着看我,表示他听明白了:
“你当时让孟虎去找稳婆,他肯定是慌了, 怕你查出什么来,才编了个理由向把你引开。当时若咱们信了他,恐怕他会寻机会回来,把焦福给杀了吧?”
“多半会的。”
我点点头,目光却被一旁推小车的老爷爷吸引。
确切地说,是那小车里热腾腾的绿豆糕香味实在诱人,怎么可能有人不被吸引?
“你想吃那个?”
鲁信见我馋到发愣,当即起身去买了一块儿回来。
那绿豆糕一看便很实在,浓浓的绿豆香气扑鼻,豆并未完全磨碎,看起来还有一部分颗粒跟其余豆沙融合。我挑起一块入口,真是又糯又沙无比香甜!
能在饱餐之后,再来上这么一份甜食,对我而言简直是造物者的恩赐!
看我大快朵颐,鲁信索性不再提案情——彼时,我们也确实正在坐等,等天完全黑透,其实并无其他事可做——于是他便笑忆起往事。
“年少时候,我也很爱这些街边小食,真怀念呐!”
“这话说的,好像你现在年纪很大?不过长我两岁,少在这儿装老成!”
我白他一眼,分了一小块儿绿豆糕给他。
心想你在姐面前,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屁孩儿。
姐只是占了这十八岁的躯壳,实际年龄已经三十出头了好吧?
说起忆往昔,当年要不是我刚进警校,就因能力突出被选去当卧底,倒也积攒不下这十多年的丰厚履历。
社会黑暗,人心险恶,姐的见识比你这个小县令可多多了!
我大嚼一口绿豆糕,努力汲取着当中的甜。
同时任由鲁信含笑瞧着我,听他用“你说的对”来打发我,并眼看着他吃下我分他的那一小块绿豆糕,然后感觉有点不太舍得——虽然是他请客,但我还没吃够呢!
“你呢,你从前生活是怎样的?”鲁信望着我,眼底似乎有什么看不太分明的东西在闪烁。
我并不疑有他,心想他肯定为我的“年少老成”而感到奇怪吧。
于是我信口胡诌,其实也算不得胡诌,总之我说自己少时离家从师学武,狠狠吃过一番苦头,见惯了世事变迁,学会了苦中作乐,也就成了现在这幅德行。
我们就这么闲坐着,随意东拉西扯直到摊上包子全部卖光,人家要收摊回家了。
彼时,月亮已经升入半空,鲁信才说:“时间差不多了。”
我点头并起身,跟他分头往两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