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该想到？

“这话从何说起？”

像是一颗石子陡然落入湖心，惊起层层涟漪。听她这样说，我顿时心头一惊。

孟虎是县衙捕快，她缘何能想到，孟虎就是命案真凶？

难道……

“你们早就认识？”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脱口而出。

然后，我就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这么急问。

果然，蒋云霄摇头，说了句：“不，我跟他并不认识。”

不，她在说谎！

她看起来很冷静地瞧向我，但眼球儿却不经意地朝右瞥了几次。这是说谎话时，潜意识操控的微表情，多年卧底生涯，我对这套表现太熟悉了。

如果她是个男人，或许还会因为鼻子发痒……

呃，她摸了摸鼻子。

不会吧！

不会吧？

我的目光下移，将蒋云霄打量了一番，然后心底轻笑自己绝对是想多了。

她没有胡茬，没有喉结。更何况，她是常春阁花魁，迎来送往那么多人。

她怎么可能是个男人！

我摇了摇头，试图将这可笑的念头，从脑海中甩掉，却见一个脸生的差役匆匆来报：

“郑姑娘，孟虎死了。”

……

“哦，死了？怎么死的？”我明知故问。

之前捅了他两刀，尤其是大腿那一刀，多半划到了大动脉，看当时的血流量就能猜到，若不及时止血他一定是撑不了多久的。

但此人心狠手辣，可以说死有余辜，况且我当时是为了自保，才出手的。

他死了，只能算为民除害，怪不得我。

同时，我下意识地看向蒋云霄，她倒毫不掩饰地露出几分喜色，声音却冷冷地：“杀人凶手，死有余辜！”

下一秒，我却从差役口中，听到个令我无比震惊的消息。

“郑姑娘，孟虎是中毒死的。”

“中毒？”

看我面露惊讶，差役又说：

“没错，他被抬下去之后，县令大人就吩咐了给他止血，说等他认罪画押，再就死不迟，还让我们单独辟了个小房间给他躺着。可方才大人说有话要问他，我们一开门，却发现他已经死了，那样子一看就是中毒。”

“一看就是中毒？”

我觉得这话不太谨慎，遂问，“没让仵作验尸么？”

“已经派人去叫仵作了，大人也让小的叫郑姑娘过去，一同看看。”

我看看蒋云霄，她却表示对已死之人没有兴趣，只要杀害青玉的真凶没有逍遥法外，她就放心了。

她还说常春阁的营生不能停，她该回去了。

我想了想便同意她回去，看她走出一段距离，方问旁边的小差役：“你叫什么？”

“小的名叫田大壮。”

“大壮，你悄悄跟上去，在常春阁门口守着，时刻注意蒋云霄动向。你们大人那边，我自会替你告知。”

田大壮点头应了，自去不提。

我便独自往县衙后堂去，仵作已经先到了，还在验尸，鲁信也在那里背着手徘徊。

我看到孟虎死状的第一眼，就明白田大壮缘何会说，他这样子一看就是中毒了——口唇发黑，嘴角流出黑血，十指指尖也是青紫色。

而且，仵作刚将一柄用皂角水清洁过的银钗，从他口中探过，并小心翼翼取出，没过多久那银钗便发了黑。

“回大人，是中毒死的。”

仵作稍作报告，便又让到一旁对我说，“郑姑娘，您要不要再验看验看？”

这仵作名叫葛伟，是县衙用久的老人儿了，验尸水平也不错，之前青玉的尸体就是他验看的，后来我也验过，得出的结论跟他差不多。

况且就孟虎的死状看来，我也认为他确实是死于毒杀。那银钗取出便立刻发黑，看来这毒的浓度还不低。

其实用不着我再验的。

但我却并不死心，我想不明白他为何会中毒。

哪儿来的毒？

又是什么毒？

我上前两步，还是打算再检查一下，看看葛伟有没有遗漏什么。

没想到，竟真的有所发现。

也幸亏我走近孟虎并蹲下验看，我立刻闻到了一股腐臭的味道。

按理说，孟虎刚死不久，应该不会腐烂发臭才对。片刻后我发现，那臭味竟然只从他口中、还有葛伟刚放到一旁的那根银钗上传来。

难道，害死孟虎的，是一种很臭的毒？

我暗暗思量，一面用手试探他的尸体，顺着他的颈部、胸骨、腹部……

接着，又有一股十分熟悉的味道——这次，是一股微带甜腻香味儿，虽很细微且不易察觉，但那味道过于特别，且此刻在孟虎尸体上出现，很不应该。

因为那香味让我立刻想到了一个人，就是蒋云霄！

我脑内一阵电光火石，当即道：

“鲁信，方才你派去叫我的差役，我让他去跟踪蒋云霄了。我怕他一个人不行，你再派几个人跟过去。记着要便衣跟踪，不要打草惊蛇……”

鲁信十分茫然，愣了好一会才大概明白我的意思。但是他说：

“什么差役，我没让差役去叫你啊！”

“田大壮啊！不是孟虎中毒，你让他去叫我来验看么？”

“田大壮？县衙并没有这么个人……”

鲁信一脸震惊，并指了指葛伟，表示这不是有现成的仵作么？

“况且你在审问焦福，我若中途打断你，乱了你的思路可怎么好？”

“那那个差役……”

我意识到不大对头，但暂未想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鲁信也觉出古怪，当即派了几个靠谱且脚程快的差役，换了便装朝常春阁赶去，所幸过了一阵，回来一个差役报说，他们追上了蒋云霄，且亲眼见她挽着一个公子哥儿上楼去了。

“既然接了客人，想必暂时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鲁信略一思索，又问来人，“可找到那个假扮差役的人了？”

“没有，并没看见有穿官差衣裳的陌生人，几个弟兄已经去寻了，也留了人守在常春阁外，若有不对就回来报告。”

鲁信听罢，看看我的意思，见我并无他话，方摆手示意那差役退下。

那个什么“田大壮”想必也是假名，且他肯定早换过衣裳，混入人群了。就这么找人，根本是大海捞针。

我有些懊恼，竟然被人骗了？

但我也并没有闲着，而是继续在孟虎的尸体上寻找，寻找那股淡淡香味的来源。

最终，我微红着脸，作出个艰难却大胆决定：

“来人，把他……把他外面裤子褪下来！”

“小花，你……”

鲁信大吃一惊，想不明白眼前我究竟要干什么。

我也不太好意思开口，但事关人命，我还是转过身背对着孟虎，冲鲁信道，“你就让人，按我说的做吧。”

“这，好吧。”

鲁信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遂了我的想法，冲旁边留守的差役示意。

那些差役想必也都感觉这操作有点搞笑，毕竟孟虎都死了，还要被褪下裤子。

然而，当他们七手八脚完成这一番操作之后，皆是惊呼——

“大人你看！”

我没回头，但透过鲁信的表情，我知道自己应该又猜对了。

下一秒，鲁信一副“震惊老子一百年”的表情，嗓门儿抬高了八度：

“这厮有毛病啊！他怎么穿女人的亵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