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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语言的艺术

贪婪就像蝙蝠一样,在黑暗中才会翩翩起舞。

初来乍到的赵弘毅,眼睛里看见的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与漫天飞舞的蝙蝠,空气中都弥漫着利欲熏心的味道。

贪腐和黑恶势力,犹如蛀虫一样,寄生在金牛县这块贫瘠的土地上,肆无忌惮的吸吮这片土地仅有的精血,全然不顾十万金牛百姓的生死。

能不能除掉这两只蛀虫,不仅关系到金牛县未来的命运,更关系着第三分厂的生死存亡!

“有什么感想。”踩在煤块上,赵弘毅目眺远方的群山,顺手甩给身后的王德发一根烟。

“黑,真黑,太特么黑了!简直触目惊心、肆无忌惮……”

目睹全部过程的王德发感觉自己三观受到了严重冲击,一股寒意从脚后跟直冲后脑勺。

一根烟卷竟然能试探出这么多门道儿。

他需要时间来消化刚刚看到、听到的一切。

如果不是跟着这位副科亲临煤场,自己哪有资格知道这么多黑幕?

买空卖空,中饱私囊这种隐秘的事情,却被负责人直接拿到明面上明码标价,有恃无恐,这意味着什么?

就连自己这个司机都能看得出来,这种贪腐行为的恶劣程度已经到了一种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地步。

什么法律、条例,统统狗屁不是……

“意外吗?吃惊吗?”

王德发先是点头,迟疑一下,又摇了摇头,脸色非常难看。

“无官不贪这个道理我懂,自古有之,但我没想到……”

什么叫一手遮天,什么叫以权谋私,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王德发的视线一直在偷瞄赵弘毅上衣兜里揣着的那张批条,满心好奇,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领导,咱们又不买煤,要这玩意儿有啥用呢?”

赵弘毅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座椅上,继续点燃一根大前门,仍是只燃不抽。“走私的时候,这叫批条,打官司时,叫呈堂证供,反腐时,就叫把柄。”

原来如此……

王德发算是彻底服气了。

混官场出身的就是不一样,花样是真多……

难怪有人能当领导,自己就只能当司机了。

“有没有考虑自己的将来,难道要一直干司机?”回县里的路上,赵弘毅有意无意的同王德发说着话。

嗯?什么意思?

难道是提携?

要是搁以前,王德发绝不会往其他方面多想,就当领导跟自己聊闲天。

可今天与以往不同,算是跟着这位新领导见了世面。

总给自己一种感觉,仿佛关系不是一般的近。

但王德发又不敢奢望太多,毕竟才第一天碰面,哪来的“一见如故”、“一见钟情”。

大概率是想拉拢自己,这倒是有可能。

“不干司机我能干啥?啥也不会,就会开车,我倒是想当领导,可也没这个福分呀。”

“不用急,以后,咱们打交道的机会多着呢。”赵弘毅微微一笑。

打交道的机会多?

这新领导话里有话呀……

语罢,二人都没有再多说,车厢里的氛围陷入寂静中。

“请主公但把宽心放,细听为臣说端详。强弱不敌暂避让,褒中奇险可兴邦。养得兵强马又壮,复夺三秦定家邦~”

在大前门的烟雾中,颠簸快要散架的车子朝着县委一路疾驰,赵弘毅悠闲地哼起了戏曲。

“呦,领导,您还懂豫剧呢,这不是鸿门宴的唱词嘛,我听过这出,说的是项羽请刘邦吃饭,准备借机除掉……”正说的起劲时,仿佛是意识到什么,王德发的话音戛然而止。

赵弘毅笑笑,也不再继续哼了,他知道,在县委大院里,一场鸿门宴恐怕早已等候多时。

……

“新来的这个小同志,太不像话了,迟到了3个多小时,就十几公里,就算是爬也该爬过来了。”

“老肖,消消气,毕竟将门虎子,有点性格和脾气再正常不过了,毕竟,老书记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接风宴从中午11点一直等到下午2点,一桌的好饭好菜,来来回回热了三遍。

尤其是桌上的那碗甲鱼汤,更是添了四次水,都快没味道了。

赵弘毅迟到的态度,这让时任副县长的肖庆华不免发起了牢骚。

他算是个啥?什么市委委派的改革组副组长,也就是个副科而已,自己是县委常务副县长,副县长里排名第一,妥妥的副处级。

分管发改、人事、财政、土地、审计,算下来,属于他赵弘毅的直辖领导。

今年才满49岁的他,如果不出意外,明年换届之后,肯定是县长职务的首席顺位接班人,甚至竞争一把手都有机会。

让一个领导等下属三个多小时,着实是过份!

“老肖,都已经等了这么久,不差这一会儿,再者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再等一等吧,兴许路上是有啥事给耽误了呢。”县发展改革局局长赵润生在一旁打圆场。

“人家是下派,不是下放。”赵润生又提醒了一下。

下派,是下基层挂职历练,是重用的潜台词。而下放则完全不同,就相当于是“流放”。

虽说是一字之差,但语言文化的艺术便体现于此。

因此,哪怕有天大的牢骚,也得咽回肚子里。

“分厂的事儿,二位领导,你们可得拉老弟一把啊。”一个身材佝偻,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语气中透着祈求。

他是时任金牛县三厂的党委支部书记兼代理厂长杨雄起。

在厂长齐林失踪之后,杨雄起就兼任起了厂长职务。

党务、厂务一把抓。

真正意义上的一把手,然而,杨雄起却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事,反而如坐针毡,火烧眉毛。

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托关系,希望能把自己从分厂这个火坑中“择”出来。

“哎,老杨,能救你的不是我,也不是老肖,而是这位即将到任的新同志,只有他出手,才能把你从水深火热中拉出来。”

赵润生纠正,言语中并没有想出手搭救的意思,而是把“锅”甩给了尚未到场的赵弘毅。

显而易见,第三分厂的这趟浑水谁都不想插足。

“好好,等他来,等他来就有指望了。”杨雄起点头。

心里却对二人破口大骂,两只老狐狸,一个都靠不住,出了事都想躲得远远的!

上一个改革组副组长赵自省闹得满城风雨,一地鸡毛。

现在竟然又来一个……

反正不管谁来,就把锅扣给谁!

“嗯?人来了。”

“不好意思,实在是对不住,让领导们久等了,是我来晚了,抱歉,真抱歉!”

一阵风掠过,风尘仆仆的赵弘毅总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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