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
“你话中的这个“们”指的是谁？”一种危机感瞬间涌上杨雄起心头。
不由得重新审视起了眼前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沈立民，当年，因为欣赏他的能力，把他从一个普通职工，一步步越级提拔成科长。
说是看着他成长起来的也不为过，然而今天，自己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
此时的沈立民，显得如此陌生，心机……
“你老实告诉我，齐林在哪儿？会计孙鹏的失踪是不是也跟你有关系？”
沈立民摇头。“老领导，厂长的事儿，这您就别问了，问就是不知道，但孙鹏的失踪，我是真不知道，实不相瞒，最近，我也在找。反正，能确定的一点就是，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这条船翻了，对你、对我，对所有人都不好。赵弘毅，就是那个试图掀翻这条船的人，他不走，咱们谁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沈立民转移开了话题，显然，对于老厂长的失踪，他肯定清楚内因。
只是，不想告诉杨雄起罢了。
杨雄起默不作声的端起酒，喝进嘴里，并不咽下。
辣嘴的酒精刺激着他的舌苔和味蕾，这一刻，他无比清醒,心情沉重。
此时的他，终于意识到，在自己多年“无为”的管理下，除了顶着书记兼厂长的虚职之外，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对三厂的掌控。
更为可怕的是，局势正在朝着一种不可控的局面发展……
“天色不早了，老领导，我先回了。”
沈立民起身，熄灭雪茄，揣进上衣兜里。
又从椅子上拿起外套挂在胳膊上，准备往外走，手刚放在阳台门把手的时候，忽然间扭头，对仍在思考的杨雄起说道：“前任改革科副科长赵自省死前，曾经留下过一本日记，据说，这本日记里记载着很多关于三厂的秘密，但是他出车祸以后，并没有在他的遗物中找到这本日记。”
“嗯？”
杨雄起猛然抬头，却只看见沈立民宽阔的后背和远去的背影。
灯光下的影子打在杨雄起脸上，他的脸色隐秘在了黑暗中。
……
民以食为天，当官的要吃饭，老百姓也得吃饭。
吃饭是生物的基础本能。
谁要是敢剥夺群众吃饭的权力，那么群众将会群起而攻之。
此时，食堂的大门口聚拢了不计其数的员工。
吵架声、骂声，响成一片，格外热闹。
知道的这里是三厂食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菜市场呢。
“凭什么不让我们吃饭！我们是职工！”
“就是啊，给厂子干活，不给工钱就算了，连饭都不给吃了，凭什么！”
“要么，让我们进去吃饭，要么，就反了他娘的！”
说着，职工们就要冲进去，保安拼了命的挡在门口。
瘦瘦高高的保安队长扯着嗓子喊道：“不是我不让你们进去，是厂领导下达的指示，进食堂吃饭，必须得先登记个人信息，领票入内，每人限领一张。”
“放屁，多少年了，从来没有这个规定，登尼玛的记，领尼玛的票！”
“都他么的给老子安静点！警告你们这帮普通职工，谁要是再敢闹事，当心老子手里的棍子不认人！”保安队长挥舞着手中的棍子，瞪着眼睛吓唬道。
可愤怒的职工哪里管这些：“马忠！当年还是我介绍你进厂的呢！怎么，现在当了保安队长了，成了领导的走狗，就不认识我们这帮工友了？跟万恶的资本家和官僚阶级站在一起了？”
马忠拿着棍子指着说话那人的头，威胁道：“放屁，谁跟你们这帮穷酸职工一样，你们是刁民！我马忠是保安队长，是工厂干部的一员！必须服从领导命令，领导怎么说，我就怎么做！领导就是天！再要不是看在咱们认识的份上，老子早就一棍子敲死你了！再次警告你一边，想吃饭，就乖乖的登记信息、排队！不让，我可就不客气了！”
“搂不住了，快，快去通知赵副科……”
眼瞅着暴怒的职工就要动手了，保安队队长叫苦不迭，连忙吩咐了个腿脚快的保安去通知赵弘毅。
作为食堂限量供应的命令一经下发，犹如一颗深水炸弹，瞬间燃爆全厂。
又在有心人的煽动下，暴怒的职工群体宛如起义般蜂拥而来，杀向食堂！
看似是对食堂政策的不满，实则是对这位空降的改革科副科长出手！
他不来改革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可当他一来，啥都变了，工资还是没有，这下好了，连免费的饭都吃不上了。
他是来折腾广大群众的吗？
甚至有愤怒的职工捡起地上的石头，砸碎了食堂窗户的玻璃。
场面正在朝着一种动武的白热化阶段发展。
办公楼三楼的一扇窗户的背后，身上披着外套的沈立民端着茶缸注视着眼前混乱的场景，时不时低头吹一吹茶缸里的茶叶片。
看着自己策划的完美杰作，嘴角划过冷笑，黑框眼镜下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犀利。
赵弘毅啊赵弘毅，我看你能如何收拾这个局面……
闹吧，使劲的闹吧，闹得越大越好，我看你能不能顶住。
沈立民利用了职工们对裁撤食堂不满的情绪，并且在暗中推波助澜，加以煽动。
他的目的就是想通过制造暴动事件来制造事端，从而给赵弘毅的改革制造麻烦，如果员工纠纷的事情闹大，就让他如同上一任的赵自省一样，麻烦缠身，背锅下台。
如果他能顶住压力，继续裁撤，哪怕成功，他的名声也会彻底被搞臭，从此被架空，到最后也得灰溜溜走人。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沈立民设计的是一个无解难题。
就看他能有多高的政治智慧来化解这种疑难局面了。
……
“赵副科！赵副科！出事了，出大事了！”
慌慌张张的保安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直接推开了赵弘毅办公室的大门。
此时的赵弘毅正在跟高良娟核查财务的虚假账本。
见有人进来，赵弘毅不动声色的将账本放进抽屉里。
“凡事不要慌，要稳，要镇定，这么急躁，难不成，天还能塌下来？”
“副科，出大事了，咱们的食堂登记领饭的命令一经发出，职工们都来食堂大门口闹事了，甚至还动起手来了！我们队长让我来找您，去主持局面，您要是再不去，恐怕就出人命了。”
